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马车稳稳地停在王府门口。
墨司曜刚才喝了不少酒,此刻酒意上来,昏昏欲睡。
他枕在姜雪璃腿上,手摸着她的脸颊,莫名其妙地傻笑,“阿璃,你真好看。”
墨竹与墨书飞快地朝马车里扫了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恭敬问道:“公子,我们扶你下车。”
墨司曜耍赖地搂住姜雪璃的腰,脑袋闷在她小腹处,“不要,我要阿璃抱我下车。”
姜雪璃从上往下看了他一眼,即使猫在她怀里也是好大一团,她怎么抱他下车?
她捧着墨司曜的脸,柔声哄着他,“你先起来,让墨竹他们背你好不好?”
墨司曜双手抱住她的脖子,“不嘛不嘛,他们臭臭的,我要香香阿璃抱抱。”
以前喝醉酒,都是谁背他回家的?
臭臭的两个贴身小厮气得暗暗咬牙,背过身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姜雪璃扒拉不动墨司曜,无奈地半扶半抱,把人弄下车。
下了车,墨司曜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锦城近日的两个风云人物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实在好稀奇,府里府外的人都有意无意往这边探头。
墨书半蹲下身,“墨竹,你过来帮忙扶一下公子。”
墨司曜后退两步,退到姜雪璃身后,窝在她脖颈处摇头,“你们走开,我要阿璃抱我。”
墨书耐心地和他讲道理,“公子,少奶奶怎么能抱得动你?”
墨司曜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人,喝多了更没法讲道理,
“抱得动抱得动,三哥说了,阿璃武功高强,力拔山兮气盖世,她十三岁就能扛着野猪满山跑,我这么娇弱,她怎么可能抱不动?”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围观群众憋笑憋得好辛苦。
姜雪璃耳根子红透,心底暗骂姜隽逸怎么啥话都跟墨司曜说。
她轻咳一声,摸摸墨司曜的发顶,“他诓你呢,我这小身板哪里扛得动野猪?”
“不,三哥不会诓我。”
九酝春酒后劲太大,墨司曜此刻醉意上头,撑开双臂,兴奋地比划着,“三哥说了,那头野猪有这么大,就是很大很大。”
“你那会儿个子小,扛着野猪去集市,旁人看不到你,以为野猪下山,吓得一条街鸡飞狗跳,衙门还派了一队精英人马出来抓野猪呢。”
那时候姜隽逸还只是一个小捕快,上头对市集出现野猪这事儿极为重视,派的全是会点功夫,年纪小胆子大的新兵蛋子。
几十个年轻小伙子全副武装出发抓野猪,抓到姜雪璃扛着野猪和临江楼掌柜的在酒楼后门讨价还价……
姜隽逸说这事儿没别的意思,就是给墨司曜通个气,千万不要惹姜雪璃生气,省的哪天他姐夫被他大姐家暴了,上将军府要售后服务。
墨司曜喋喋不休,嚷嚷着要姜雪璃抱。
大冷的天,墨竹和墨书冷汗直流,怎么都劝不住这位爷闭嘴。
以前没发现墨司曜酒品这么差啊?
他以前醉了不是都乖乖去睡觉吗?
他是不是在装醉,他怎么比过年的猪还难按?
墨书再一次被墨司曜推开后,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姜雪璃不装了,摊牌了。
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墨家少奶奶轻轻松松抱起墨小公子,一路脚步轻盈地跨过门槛,进了大门。
“少奶奶当真是女大王,公子以后多保重自己……”墨竹不由得感叹一声。
墨书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瞎说啥,还不快点进去!”
丢人丢大发了!
大门关上,姜雪璃抱着墨司曜回屋,扔到地板上,想抽他几个耳光,瞧着他一张英俊的脸,又舍不得下手了。
舍不得抽脸,姜雪璃决定踹他几脚。
她飞起脚刚要踹他屁股,墨司曜无意识地扯着衣襟喊热。
外裳松松垮垮散开,露出了深深的锁骨,往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微微鼓起的胸膛。
姜雪璃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移,
宽肩,窄腰,大长腿。
算了算了,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女主人在屋里,墨书不好进屋,见墨司曜就那么躺在地上,戳戳墨竹的胳膊,“你进去扶公子去床上。”
墨竹往后退:“你怎么不去?”
墨书拉住他:“好歹给公子披个毯子啊,这么睡在地上公子明儿非要着凉。”
墨竹瞥着姜雪璃的神色,小心开口,“少奶奶,您看……”
姜雪璃点点头,从床上拽下被子盖到墨司曜身上,“你们先回去歇一会儿,晚点再过来伺候。”
墨书两人对视一眼。
说实话,墨司曜成亲,最不习惯的就数他们两个了。
从前他们跟着墨司曜,主子吃喝拉撒睡,他们该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如今墨司曜娶媳妇了,男女有别,主仆有别,他们做什么都得顾忌规矩,倒是有点拘束了。
像之前墨司曜醉酒,他们是要守在身旁伺候的。
现在让他们回去歇息,合适吗?
姜雪璃看出他们的心思,摆摆手,“没事,你们放心回去,待会儿他睡醒了我让冬雪过去喊你们。”
墨书思量一番,和墨竹一起告退。
姜雪璃去屋里洗漱。
冬雪跟在后面给她递帕子递衣裳,小声问道:“少奶奶不过去萃华院吗?”
萃华院是墨王妃住的正院。
锦城有点条件的人家,都自动约束于条条框框中,大概只有将军府没有晨昏定省。
大夫人想折腾王姨娘,但不乐意每天睁眼闭眼见到王姨娘,费那么多劲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就各自关上门,各自过自己的日子。
而作为锦城的顶级大家,重礼数的王府自是有晨参暮省的规矩。
每日早晚,墨王妃先去荣安堂给墨老太妃请安,府中其他女眷去萃华院等候墨王妃回院给她请安。
姜雪璃除了敬茶礼那天去了荣安堂,还没去过萃华院。
她三朝回门,这会儿回府原该是要过去和墨王妃打声招呼。
不过,他们进府时,墨司渊身边的墨砚守在门房与她说了,天色已晚,让他们夫妻俩早些休息,其余的事交给世子就行了。
墨砚还隐晦地交代了一句,“王妃体恤少奶奶新婚身子疲惫,让您多歇几天,这些日子不必去萃华院伺候。”
姜雪璃心里明白,这是墨王妃的意思,她婆婆看到她糟心,不想见她。
早上不用起早去请安,吃饭不用站在一旁布菜,
墨王妃这哪里是不待见她?
她亲婆婆可太心疼她了!
冬雪不是很明白,王妃不想见她家少奶奶,她家少奶奶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姜雪璃泡在浴桶里,一边泡澡一边给冬雪念话本子。
刚好念到小媳妇被恶婆婆磋磨的章节——
“冬日天寒地冻,寅时末天还未明,刘婆子大力敲门,罗兰儿惊醒,急忙下床套上外裳,先去把各屋的痰盂夜壶倒进茅房,冲洗干净放在角落晾干。”
“倒完夜香,罗兰儿打了盆冷水洗手,又去了灶下,起火煮饭。”
“她动作快,灶台烧着火,她在旁边劈柴,顺便又喂好了鸡鸭……”
中间省略一大段罗兰儿的每日劳作,姜雪璃接着往下念,
“天黑了,刘婆子一家人吃完饭扔下残羹冷炙出了门,罗兰儿这才敢去厨房舀了点清得可以数清米粒的稀粥,就着盘底的汤水吃完饭,又匆匆收拾碗筷桌椅……”
“忙了一天,罗兰儿烧好热水,替刘大刚洗完脚,刚要吹灯关门,刘婆子只穿着里衣睡到了火炕中间,只见那刘大刚习以为常地搂住他亲娘……”
冬雪以前是粗使丫头,认识的字不多,从来没看过话本子。
第一次听到这么炸裂的剧情,小丫头目瞪口呆。
姜雪璃笑着合上话本子。
这世上多的是奇葩的人和事,婆媳关系自古难搞,她敢嫁到墨王府,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