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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城时足足两队的官兵,外加数十名官差,到现在回城时仅剩下一队官兵,官差人数更是不及原先的一半。
然而当他们归来时,却引得清水县中一阵骚动。
无他,那一颗颗滴着血的脑袋,可是装满了十几筐,整整齐齐一字摆开在城外。
“老天爷,哪又打仗了,前些日子陇西关不是才打完么,这又上哪砍了那么多脑袋回来?”
“嗨,听说是护送抚恤银的路上遭了山匪,你瞧那些脑袋,有几个脑袋的画像可还在衙门前挂着。”
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城中老人更是感叹不知道多少年没见着这场面了。
几百颗脑袋,滴落的血都将城墙墙角给浸红,探头看去时,那一颗颗睁圆了眼珠子死不瞑目的脑袋直勾勾看着自己,可叫人瘆得慌。
有些恰好与官兵一同进城的路人混在人群中,指着姜无衣开口道:
“我可都听说了,见着那小哥没,乖乖哩,官兵说那小哥一刀就将人脑袋整个削飞起来,单单他一个就杀了十几个山匪,厉害得紧。”
其余人对这话将信将疑,毕竟他们不一定晓得山匪有多厉害,可还不晓得县城里那些官兵有多弱吗?
“真的假的,清水卫那些家伙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怎的不见他们去和关外的胡人厮杀。”
那路人嘿嘿一笑。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
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引得其余人一阵好奇,纷纷催促他赶紧开口。
看周围人的好奇心都被吊的差不多了,他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我也问过官兵了,你们猜人家怎么说?”
“官兵跟我说,那小哥连衙门的差役都不是,与咱们一样,可都是布衣白身。”
“而且还立了大功,一会进了衙门里边,县老爷少不得还要赏一笔银子给他。”
这话一出,让人群一阵低呼。
毕竟在他们看来,能与山匪厮杀,一刀就将人脑袋砍下来的。
就算不是军中的士卒,最少也该是衙门里的捕快,再不济总得是那些到处晃荡的游侠儿吧。
白身?
如他们一样的布衣白身?
这咋可能!
下意识的,他们认为都是种地的庄稼汉,咋可能与凶残的山匪拼命,遑论连杀十几人。
有脑子快的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那岂不是发了?”
其余人先是一愣,很快也就明白过来。
娘的,依着北梁律令,一颗山匪脑袋就是三两银子,十几颗脑袋,那不得有三四十两银子?
一亩良田可也才七八两银子呢,这起码能买四五亩的地了吧?
有些家中还有待嫁闺女的妇人看向姜无衣的眼神,就像是看香饽饽般,琢磨着要不一会去请媒婆说说亲。
四五亩的田地,每年只需交些税钱,收成可都是自己的,自家女儿嫁过去决计不会吃亏,慢了说不定便要被其他人家给抢先一步。
抱着这样的想法,好几个妇人赶忙挤出人群跑去寻县里的媒婆,男人们则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姜无衣。
都是白身,瞧瞧人家多厉害。
毕竟绝大多数人辛辛苦苦一年下来,田地里的收成大半要交给地主不说,余下的收成也堪堪只够一家老小口粮。
碰着点灾祸,少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再严重些那就得卖儿卖女了。
辛苦劳碌一辈子,临了手里攒下的银钱还不一定能买二亩薄田。
说不羡慕姜无衣,自然是假的。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与姜无衣一般,去与山匪拼命。
在众人艳羡目光中,姜无衣走进衙门里。
先进衙门里的刘佰长、魏平安两人正在堂前争吵。
“丁大人,山匪势大,我率部下勉力抵挡,这才杀退匪人,还请大人派拨银两,安慰我清水卫战死弟兄。”
堂前,刘佰长大言不惭地将功劳揽上身,言语中,皆是他率部奋勇抵抗、死战不退,将四车抚恤银安然护住。
现在更是催促衙门将战死者的抚恤银发下,他好从中克扣一些出来去买军功。
用本就属于死者的抚恤银,去买下他们的斩获军功。
正是靠着这个手段,他才能一路爬到佰长武职。
这副嘴脸,让一旁的魏平安直犯恶心。
护送银子的任务完成,又有县令在场,他也不再忍让,嘲弄开口:
“某些人的本事但凡有说瞎话的一半强,也不至于被追着打。”
“堂堂军职,斩获尚比姜小子还少,也敢说自己奋勇杀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先前便攒了一肚子火,此刻更在县令面前被魏平安公然嘲讽。
刘佰长冷哼一声。
“我斩获的皆为山匪,你口中的那姜无衣,我看他所斩获的不过是一些蟊贼罢了,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当着县令丁阳的面,刘佰长明目张胆地指匪为贼,就是为了恶心一番姜无衣。
是匪是贼,当然是他这个军中武职说了算。
“回头人人都拎着颗脑袋来衙门外说是山匪,那还要我等官兵做什么。”
魏平安脸色难看起来。
负责统计斩获的,是对方部下。
负责带队护送银子的,也是刘佰长。
他说是匪,那便是匪;他说是贼,那便是贼!
依着县令的懒惰性子,肯定不会费那功夫去查证真假。
也正是仗着这一点,刘佰长才会有恃无恐。
“既然吴捕头认为他姜无衣比我等官兵还有实力,我看,不如让他去剿了卧虎山上的余下山匪。”
“不敢去的话,便说明他先前所杀,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蟊贼罢了。”
刘佰长神色玩味,搭在腰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扣带,还不忘补充一句:
“不过这些日子清水卫中人手不足,若是剿匪,只怕无人可出。”
“剿匪时,可少不得吴捕头手下弟兄出力。”
说罢,他看着魏平安阴笑两声。
他不信没了官兵,单单靠着姜无衣一人,最多加上些衙门中混吃等死的捕快,真能剿灭卧虎山上百多人不成?
不想丢了性命,便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斩杀的,都是蟊贼!
“刘定边,你他娘的别太过分。”
魏平安勃然大怒,这分明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他知道依着姜无衣性子,就算是上山剿匪也不会为此低头。
“好一手指匪为贼。”
一道压着怒意的声音忽然在二人身后响起。
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的姜无衣大步走进正堂,剑眉蹙起,眼中带着淡淡怒意。
“好啊。”
“既然官兵无力剿灭匪患,我姜无衣一介布衣身微力薄,却也愿意为保民安境出份力气。”
“剿匪便剿匪!”
“希望我将胡为的脑袋砍下来时,刘佰长还能说是贼人。”
其中意思,自然是阴阳怪气刘定边连他口中的蟊贼都不如。
被人踩到脸上来了,别说只是一个佰长,就算对方是清水卫都军,他也一样不会退让!
始终不曾开口的丁阳这会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抬眼皮,看向堂前的姜无衣,脸上露出几分兴趣。
有人愿意主动去剿匪,自然再好不过。
剿成了,他这个当县令的脸上也有光;死了,那也与衙门没有干系。
至于姜无衣和刘佰长之间的矛盾,他才懒得去管。
谁愿意去剿灭山匪,他便帮谁。
“你就是姜无衣?”
“方才刘佰长所言,你可都听见了?”
忽略了一旁魏平安劝阻眼神,姜无衣抱拳行礼。
“无需官兵相助,上了山以后,生死有命!”
他从容不迫的表现,倒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这番魄力更是让丁县令高看几分。
“好!”
“既然你有心剿匪,本官便调拨捕快五十人随你上山,除此之外,衙门不出分毫的钱粮。”
“若你能得胜归来,前后斩获,皆按山匪赏银计;缴获所得,一半上缴衙门,一半归你;另请你为我清水县巡检房主司,赏银五十两!”
“你可接受?”
回不来,自然是连眼下的十来颗脑袋赏银都无需给。
如此苛刻的条件,姜无衣依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连这都办不到,他还想什么青史留名!
“七日之后,出城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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