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6年2月12日凌晨3点,河北与辽宁交界处
雪落无声。
陈小鱼趴在雪窝子里,感觉自己的睫毛正在结冰。他呼出的白气在防寒面罩内壁上凝成水珠,又冻成细碎的冰碴。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是队长老刀在检查炸药引信。
\"操……\"陈小鱼用广东话小声嘀咕,\"原来雪是这么冷的东西。\"
他上一次见到雪还是六岁,父母带他来哈尔滨看冰灯。那时候的雪是甜的,是一样可以捧在手心的。而现在,这些落在枪管上的雪花像是某种活物,正悄无声息地往他的骨髓里钻。
\"闭嘴。\"老刀踹了他一脚,声音压得极低,\"热成像。\"
陈小鱼赶紧举起红外望远镜。两公里外的宁和副食品基地灯火通明,哨塔上的探照灯规律地扫过围墙。但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在雪地里巡逻的士兵——这些人居然只穿着普通棉大衣,连防寒面罩都没戴。
\"东北佬不怕冷吗?\"他忍不住问。
老刀没回答,只是把爆破示意图摊在雪地上:\"记住,炸掉西侧冷库就走。别恋战,这不是广东打变异体。\"
这支三百人的赤旗军特种营,是东吴最精锐的\"南岭\"突击队。他们常年活跃在广东、广西的热带丛林里,猎杀那些比卡车还大的变异鳄鱼,清剿盘踞在地铁隧道的匪帮。每个人的臂章上都绣着血红色的木棉花,下面用金线绣着击杀数——陈小鱼虽然年纪最小,但也有十七道金线。
\"听说这里的罐头堆成山。\"机枪手阿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黄桃的,荔枝的……\"
\"想屁吃。\"老刀冷笑,\"炸完就跑,刘季的人在菏泽等我们。\"
陈小鱼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照片——那是战前全家在中央大街的合影。他本来该在华南理工大学读大三的,现在却揣着塑胶炸药趴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命运真是讽刺。
\"行动。\"老刀一挥手,三百道黑影无声地滑向基地。
4点15分,第一声爆炸撕裂了夜空。
陈小鱼亲眼看见西侧冷库的屋顶像纸片一样被掀飞,冻成块的猪肉像炮弹般四散飞溅。他负责掩护爆破组,手中的03式步枪点射撂倒了两个从营房冲出来的士兵。
\"操!是东吴的赤旗军!\"有人用东北话大喊。
陈小鱼突然想笑。这些东北人居然一照面就认出了他们,看来赤旗军在北方也挺有名。
战况比预想的顺利。东北联军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冒着暴雪偷袭,仓促组织的反击被老刀预设的阔剑地雷炸得人仰马翻。陈小鱼甚至看见有个穿着秋衣秋裤的军官光着脚在雪地里狂奔,边跑边用对讲机吼着什么。
\"撤!\"老刀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响,\"他们反应过来了!\"
陈小鱼这才发现,基地东侧突然亮起十几道雪亮的车灯——04A步战车的30毫米机炮正在转向。将整个黎明前的雪原变成了地狱。
东北联军的追击比他们想象的更凶猛。陈小鱼亲眼看见阿泰被一发狙击子弹掀开了天灵盖,红白相间的脑浆在雪地上泼出一朵刺目的花。更可怕的是那些雪地摩托——赤旗军在南方从没对付过这种装备,子弹追着他们的后背咬。
\"分头跑!\"老刀把一个GpS塞给陈小鱼,\"去菏泽!找刘季的人!\"
陈小鱼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他摔进一条结冰的小溪时,右腿已经中了弹。冰面下,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还有漂在水底的某种巨大鱼类骨架——核战连河流都没放过。大家见没有人追上来,在长满杂草和枯灌木的摩托车店找到了能用的车,在加油站确认油还有很多以后把油罐最后一滴油给榨干以后,开启了往南的旅程,
……
当他终于开着摩托车躲避巡逻队,沿着灌木和树林终于进入山东地界,一路行驶到菏泽郊外的废弃加油站时,只剩下两百四十多人还活着。刘季派来的接应军官正在清点人数,脸上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一群鬼。
\"就……这么点人了?\"军官问。
老刀没说话,只是把染血的木棉花臂章拍在桌上。陈小鱼注意到他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断口处结着冰碴。
\"值了。\"老刀灌了口烈酒,\"告诉孙将军,东北佬的罐头……确实多。\"
当天中午,哈尔滨总指挥部。
\"赤旗军?有点意思。\"郑安宙听完战报,居然笑了,\"从广东一路摸到辽宁,就为了炸个冷库?\"
周勇气得直拍桌子:\"老郑!咱们损失了四百吨猪肉罐头!\"
\"补上就是了。能吃的就当给大家加个菜,\"郑安宙翻着侦察报告,\"倒是这个战损比……\"他抬头看向林周,\"赤旗军死了六十,我们伤亡多少?\"
林周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阵亡二十一人,重伤三十七。\"
\"黑黝,\"郑安宙吹了个口哨,\"孙道成练的好兵啊。但我们的兵也不赖,\"
周勇瞪大眼睛:\"你还夸他们?!\"
\"当然要夸。\"郑安宙走到沙盘前,把代表赤旗军的小旗拔掉,\"这样的精锐,孙道成手里不会超过五个营。\"他转头对通讯兵说,\"给宁和基地发嘉奖令,就说……\"他想了想,\"感谢东吴老铁送来的实战演练。哦,对了,伤员要好好安置。给他们特批一些病号餐。\"
林周突然笑出声,被茶水呛得直咳嗽。
菏泽临时医院里,陈小鱼望着窗外的飘雪发呆。护士说他的右腿保住了,但会留下残疾,以后不能再出外勤。
老刀坐在床边,正在用匕首削着什么。
\"队长,你在干嘛?\"
老刀没回答,只是把削好的木片递给他——是朵粗糙的木棉花,花瓣上沾着血。
\"赤旗军的传统。\"老刀说,\"每个重伤退队的兄弟,都要带朵木棉花回家。\"
陈小鱼接过木雕,突然发现老刀的手在抖。这个在广东丛林里杀过变异巨蟒的硬汉,此刻眼眶通红。
\"小鱼,你记得雪是什么味道吗?\"老刀突然问。
陈小鱼愣了愣,把木棉花凑到鼻尖。他闻到了岭南阳光的味道,闻到了东江水的腥气,闻到了母亲炒牛河的油烟香。
\"甜的。\"他轻声说,\"像小时候的冰棍。\"
窗外,北方的雪还在下,无声地覆盖着血迹、弹壳和战争留下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