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无神,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刚刚电话里那个神秘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的好妹妹被傅知珩亲手下令打掉了孩子,而她居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季庭桉,其实最适合陪伴在季阮之身旁的那个人本应是你啊。”
“怎么样?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合作?”
“事成之后,女人归你,我只要傅知珩的命。”
最后这句话更是如同惊雷一般在季庭桉的耳边炸响,彻底点燃了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怒火。
整整十七年。
季阮之来到季家十七年,别说打骂,就连一句重话他都未曾对她说过。
可在他傅知珩的眼里,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竟然会被如此轻视,连起码的尊重都不曾得到一分一毫。
那他,就该死。
季庭桉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是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季阮之,将那份深沉的爱意深埋心底,从未敢轻易表露出来。
然而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犹豫,才导致季阮之遭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懊悔、愤怒、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次次地冲击着他的胸腔,将他仅剩的懦弱和理智瓦解粉碎。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当初他能够再勇敢一些向季阮之表白心意,那如今站在她身侧的那个人必定会是自己而非他人。
想到这,季庭桉拨通了方才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
“想通了?”
尽管对方的声音明显经过特殊处理,但季庭桉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得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激荡的情绪,冷冷地开口。
“你之前所说的证据究竟在哪里?”
“医院档案室,第二个柜子第三层。”
季庭桉挂了电话,起身就向着档案室走去。
本该是上锁的门,却四敞大开。
季庭桉转身闪进档案室,打开了第二个档案柜。
第三层孤零零地放着一本病历。
季庭桉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拿起那本病历。
当他翻开第一页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人流手术同意书,而在签名处,清晰地签着傅知珩三个大字。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季庭桉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汹涌的怒意继续往下翻。
外伤、失血、休克、部分肝脏切除……
这些冷冰冰的词汇像是一把把利剑,毫不留情地扎在他的心上。
当季庭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失明”这两个字上时,一直强压在心头的愤怒与悲痛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眼眶中滚落,狠狠地砸在了手中紧握着的病历本上,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啪嗒”声。
这细微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档案室中显得格外突兀。
泪砸在纸上的声音,就好似是利刃劈开的时空裂缝。
而他,刚好就站在这裂缝之间,将他生生撕裂。
季庭桉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傅知珩。
于是,他将病历卷起来攥在手里,再次打给了神秘人。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只要不会伤害阮阮,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
傅知珩将季阮之放在病床上。
“唔。”
季阮之哼了一声,搂着傅知珩脖子的双手还是不想松。
“睡吧,我不走。”
傅知珩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他伸手温柔地掰开了季阮之紧搂在自己脖颈处的双手,然后顺手拽过一旁的椅子,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了病床边。
他看着季阮之轻闭着的眼,思绪逐渐飘远。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开始了漫无尽头的厮杀。
从躲避,到反抗。
在那段漫长而又艰辛的岁月里,无数次生死考验,傅知珩的身心早已磨砺如钢。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在乎的人了。
在他的世界里,处处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人可以依赖,到最后就连感情也只是一种奢侈品,遥不可及。
直到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爱上了季阮之。
他在用自己的血肉缝建的盔甲里,硬生生地长出了软肋。
傅知珩缓缓地伸出右手,轻柔地梳理着季阮之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
曾经的他对所谓的家族荣耀、权力地位不屑一顾。
即便是傅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浮云罢了。
对于傅家的掌控权最终会落入谁人之手,他更是漠不关心。
他之所以答应傅铖回到江山赋,只不过是想给自己那位背负着\"丧尽天良\"骂名的母亲在族谱之上谋取一个应有的席位而已。
而今天,是她的忌日。
突然,宽厚的大手毫无防备地被一只有柔夷紧紧抓住。
微凉的指尖仿佛带着丝丝凉意,透过掌心的纹路,抚摸进了他心底。
“阿珩。”
“吵醒你了?”
“阿珩,你有心事。”
话音刚落,季阮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轻声说道:“上来。”
瞬间,身旁下陷,季阮之便被傅知珩整个儿地圈入了怀里。
“阿珩,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
听到这,傅知珩的身体微微一怔,“你想听?”
“嗯,阿珩,你在国外的日子,过的开心吗?”
傅知珩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我从最开始的想要生活,变成最后东躲西藏的勉强活者,你说我过的开不开心?”
说着,傅知珩将自己的下颌轻轻地抵在季阮之的颈窝处,那细微的胡渣轻轻地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带来一阵轻微的瘙痒感。
“……什么?”
她不能想象,这句话是从傅知珩嘴里说出来的。
“呵。堂堂傅家四少爷,竟也会有这般落魄的时候,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傅知珩自嘲地笑了笑,双臂却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接着说道。
“我妈,是小三。”
“而我,是一夜情的产物。”
“从小,他们就骂我野种,最初,我和他们打架,说我有爸爸。再后来,我妈哭着打我,他们再骂我时,我再没还过一句嘴。”
“……”
季阮之听到这里,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股酸涩瞬间涌上心头,直冲眼眶。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能静静地聆听着傅知珩讲述那段痛苦的过往。
“小时候的我不懂事,只记得妈妈带我去过傅家,面对着傅铖,她让我说叔叔好。”
说到这,傅知珩顿了顿,眸色一深。
“她让我在门口等着。楼上争吵着,我不敢上前,过了二十分钟,她被人赶了出来,脸上红肿着,后来,她带我去了国外。”
季阮之紧紧地握住那双搂在自己腰侧的大手,轻柔地摩挲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腕间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我努力攒钱,一天打三份工,想要给她好一点的生活来弥补傅铖对我们母子的沉默。”
“可结果她却染上了毒瘾,把家里辛苦攒的钱败了个干净,最后死在了m国。”
听完,季阮之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转过身,抬起双臂用力搂住傅知珩的脖颈,然后将他紧紧地抱进了自己怀中。
她一言不发,只是用双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遍又一遍。
而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滴落在傅知珩肩头。
突然,傅知珩轻声笑了,他的声音中透着压抑的自嘲。
“之之,你在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