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因为你当初正是得罪了他,才被从京畿调到了雁南岭。”
季渊似乎开口想解释,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不能去问我和你父亲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救谁这样的问题。
季渊自认现在的他于宋浅而言只是稍好于陌生人,怎么也没到互相信任的地步,如何能和人家的父亲相提并论?
宋浅略偏头看着季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虽然还不算太熟,但我想季将军应当不是会因一时私仇就行栽赃诬蔑之事的人,且宋远那时初至北境,是做不了什么的。”
季渊闻言脚步一顿,虽说他隐约知道宋家双子和宋远并不亲近,但那毕竟是她们的父亲,他没想到宋浅对此事的分析竟真不带一点私情。
宋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出自己的论断:“所以季将军当时怀疑的,应该还有其他人。”
季渊总算点头应了一声。
他隐约觉得,宋浅心里想的,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更深远一些。
宋浅双手负在身后,悠然的样子不像是在谈论让她命悬一线的幕后凶手,清朗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些松快的笑意:“至于到底是谁,我们且看着鄞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是了。”
她说罢转头笑得明媚:“季将军总归是能保证我在雁南岭的安全吧?”
“我会的,”季渊答应得很郑重,又在宋浅做出反应前继续道,“但不出意外的话,北狄接下来或许会针对雁南岭有所安排,你伤好后,大约无暇休息了。”
“求之不得,”宋浅扬起眉梢,“我既到了雁南岭,自然不是享清闲来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雁南岭依山的田野和村庄俨然有序,山中花树围绕,宛若桃花源。
宋浅又歇了几天,好不容易被裴闻道允许练刀,黑刀却被季渊拿走补配刀鞘去了。
初夏的山风和煦舒朗,宋浅只用一根木簪挽着长长了些的头发,身上穿着一件青灰色的宽松长衫在田埂上溜达。
李漠同样穿着宽松的衣服跟在她身后,腰间的武器已经恢复成双刀。
宋浅偶尔回头,惊讶于坑坑洼洼的田埂他也能走得顺畅。
从她住的地方穿过一片田野,再绕一小段山路,就能到燕南山驻军的演武场。
宋浅才刚走近,就见山中跑出一支小队,大约是巡山回来。
领队的男人极高,即便是没有故意为之,也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见到宋浅并不打招呼,只瞥了她一眼便带人进了营。
这是真的居高临下了。宋浅撇了撇嘴。
据张成功所说,此人名为向杉,原本就是季渊的副手,雁南岭最早提出要将民兵与精兵分开,让季渊轻松些的时候,此人是军中最看好的人选。
谁知道,天上掉下来一个卫将军,还是个一来就躺了三个月的病弱女子。
换做宋浅,怕也是不会服气的。
但宋浅是习惯了维持面上和平的人,而向杉显然是什么都摆在脸上的类型。
她来过这里几次,这人似乎都没给她好脸色。
宋浅看着几人的背影歪了歪头,心说时机也差不多了。
这流程她熟,总之先打一架先。
太久没动手,光是这样想着,宋浅就觉得心头涌上来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她跟着小队,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溜达到了最中间的比试台。
季渊站在台上指点着下方对练的人。
向杉上前汇报了巡山的情况,抬头后却见季渊的视线始终落在他后方。
他回过头,看到了穿着和站姿都懒散无状的女卫将军,不由得皱了皱眉,露出几分不爽。
宋浅施施然越过他上了台站到了季渊身边,然后转身与向杉平视,带了些笑意道:“向……指挥使,对我这么不满意吗?”
向杉闻言转身就要走:“我与卫将军,没什么好说的。”
宋浅朗声道:“你们男人不是都爱说自己光明磊落,有什么矛盾打一架说开了就好一类的话吗?难不成向指挥使是只会逃避问题的类型?”
“激将法对我没用。”向杉这么说着,身侧拳头却已经握紧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谁管你有没有用,”宋浅脾气也上来了,收起笑意冷声道,“行军战斗,不信任不团结是大忌,为了我们和其它将士的性命,向指挥使也该收一收自己的任性吧?”
“我,任性?”向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比他还要小上好几岁的女子,压了许久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仅存的理智让他率先看向季渊,见后者并未反对,遂上前两步道:“卫将军方才说打一架说开了,是说要挑战我吗?”
离得近些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张成功和李有家站在人群中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完全就是他们两个意料之中的发展呢。
宋浅闻言却一摇头,梗着脖子试图俯视向杉,带着傲气道:“不,是你要挑战我。”
“什么?”向杉简直要被气笑了。
虽说他也听说过这位年轻的卫将军似乎在北境立了些功劳,但他完全有理由怀疑,那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宁安侯。
在他看来,宋浅现在能这么嚣张自信,怕也是在北境一直被人捧着,所以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这才成了现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宋浅转身,在武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刀,拔刀出鞘后朗声道:“凡有不服,皆可入场。”
季渊带着担忧看向宋浅,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遂抬了抬手,让人群散开腾出一片空地来。
向杉冷眼看着已经走下台将长刀横在身侧的宋浅,带着怒气拔出了手边的刀走到她的对面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若再受伤躺上三个月,可别怪我。”
宋浅将刀立在地上,抽出一根发带将头发束起来,不以为然地回道:“你要能让我再躺三个月,我立刻上书请辞,连夜离开雁南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