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川皱眉:“她不想离开。”
他说罢,又带着不解看向宋清:“你为何会想要救她?”
宋清面上轻松,捏着茶杯随口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她不是想救姜明月,而是她必须要救出姜明月,不,是必须带她离开教坊司。
哪怕姜明月并不愿意。
在蔺川这里,肃王是没理由动姜明月的,肃王还要巴巴地照顾好明月来拉拢这个禁军统领呢。
但偏偏秦煊完全有理由为了宁安侯杀了姜明月,若她死了,秦煊只要稍作提点,她这个宋家人和蔺川这表面不合的假对头,就会立刻变为不共戴天的真死敌。
宋清真是不得赞一句秦煊这手安排,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了,还能来一手祸水东引。
她现在的唯一优势,就是秦煊并不知道,她这个“宋家人”知道姜明月的事情。
她需得赶在秦煊有行动前把人带出来,做给宁安侯看的地方已经演完了,明月对他已经没有用处,此时动手,也是最合宜的。
但带姜明月离开教坊司,偏偏是绕不开蔺川的。
谁也不知道他发现姜明月消失会怎么样,毕竟是禁军统领,即便是一点怀疑和追踪,宋清也不想担上。
要不然宋清根本不会跟他提及此事,早就放手去做了。
“难道蔺统领觉得,自己可以护她在外教坊一辈子吗?”宋清接着问道。
蔺川想到昨日的不速之客,神色微冷。
在昨日之前,他的确认为,自己可以护住她在外教坊一辈子的。
他摇头甩开这些思绪,让自己清醒些问道:“但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何要掺和进来。”
宋清挑眉,不以为然地道:“当然是为了拉拢你这个禁军统领,让你以后对我脸色好点啊。”
蔺川全然不信,只冷冷地盯着宋清。
宋清不由得笑了,带了些无奈问道:“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姜明月是重查姜府旧案的钥匙,若姜府当年真的蒙冤,会有多少人想要杀她,又会是什么人想杀她?蔺统领,凭你自己,当真护得住她吗?”
“不是我要掺和进来,蔺统领,是你别无选择啊,”宋清说着,收起志在必得的样子,耸了耸肩,“当然,蔺统领若是凭自己也能救她出来,那我无话可说。”
虽然宋清表现得并不明显,但蔺川还是察觉到了面前人话语中隐隐的威胁。
是了,面前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向他坦白他做事的理由。
蔺川颓然塌下肩来,低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人比萧胜好搞定。
宋清暗自松了口气,微笑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那你……”
“放心,我又跑不了,人救出来,我自会告知你的,你要做的就是做你自己。”
“……”
蔺川深深地看了宋清一眼,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宋清瘫在椅子上,又没什么坐相地往下滑了一段。
虽然能拉拢一下蔺川,但要救人也相当于向此人暴露了自己的手段,偏偏还不得不救。
无论她如何选择都必有损失啊。
宋清又在心里将秦煊和他的军师骂了一遍。
想了想,又将宋远骂了一遍。
凭什么他造的孽却要她绞尽脑汁地解决。
她又花了一上午理清楚送来的消息,让见月楼最近不要太显眼,自己回到宋宅歇了一整天。
下月初九,又是晟帝生辰。
最近没什么旁的要务,晟帝在玩乐方面的更放纵了。
这莲池戏水,最好是在他生辰这天让他看到。
在这之前,她怕是无暇休息了。
过了几日,曹瑛传消息来,称人选都已经选定,让她再来把把关。
宋清下午便到了,过去的时候却见内教坊的姑娘们三两成群地在往一个院子里去。
曹瑛迎上来,见她好奇,笑着道:“是我请了见月馆的大夫,来给她们看看身子。”
宋清不解:“若有伤病,为何不让太医来瞧瞧,还需要专门从外面请人进来吗?”
曹瑛低着头带路,捏了捏袖子道:“宫中太医,皆为男子,虽是内教坊,但姑娘们也仍是贱籍,太医院少有人愿来。再者,从宫外请人也进来不容易,我便想着,专门腾一天出来,给她们看看。”
宋清闻言由衷慨叹道:“曹都色长,当真疼爱她们。”
曹瑛亦做慨叹:“如今世道,女子低一等,贱籍再低一等,来这里的,都是可怜人,我能为她们做得也不多。”
她说罢才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多了,连忙去看身边人的脸色。
宋清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目光越过院门去看排队等着诊治的女子们,珀色的瞳中带着几分思量。
曹瑛怔在原地,那个传闻中总和“佞臣”二字分不开的年轻人负手而立,风声萧萧将略宽大的衣服裹在他身上,露出瘦削的身骨。
明明好似下一瞬就会在风中跌落,他却如孤竹般静立着。
竹身坚韧锋利,竹叶却是清透柔软的。
曹瑛想,是因为这份柔软吗,所以她才总会忍不住和此人说些在宫中不该说的话。
“曹都色长,这教坊司使若你来做,能为她们做得应该更多吧?”
虚弱缥缈的声音传出的瞬间就消散在风里,让曹瑛以为自己几乎是听错了。
她愕然张开嘴巴,还不知是否要回答,要如何回答,宋清已走至她身边道:“走吧,去看看曹都色长选的人。”
果然是听错了吗?曹瑛有些茫然,身体下意识地转了身:“大人请随我来。”
宋清随曹瑛走入一处院子,院中空地已经站着十来个女子,皆身着粉色纱衣,簪着碧色柳叶簪,面容素净,身姿优雅。
宋清走过去一一看着,目光深邃又带着隐隐的刻薄,使得姑娘们不自觉地躲着她的视线。
实则宋清根本看不出来高低之分,只是茫然地想:好看,都好看,但这纱衣是不是有点薄了?
她来回转了一圈,在最后两个女子面前停下。
那二人被她盯着,缩了缩身子。
宋清略弯身,细细看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两个,是外教坊那日挑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