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异常安静。
吃完饭,时真给自己冲了包板蓝根,趁热喝完,回卧室继续写作业。
因为确实不舒服,她难得放过自己,写完作业,洗漱完,不到凌晨一点就躺在了床上,拿起平板搜了个做牛角包的教程视频,一边看一边尝试清空大脑,准备睡觉。
卧室外的客厅里,主灯没开,只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
宋沉野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经意间他看到摆在窗台上的那盆红山茶,不知何时换上了大花盆。
不过两月光景,这花倒是出乎意料的枝繁叶茂。
昔年时家庭院满园花开,那盛景至今想想仍觉壮观。
宋沉野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时家,就是在花开的季节,从车上下来,管家陈叔在前面带路,他背着半新不旧的书包跟在秦书冉身后,看哪儿都觉得新鲜。
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家里比公园还大,还漂亮。
各种花草,高大的树木,假山造景,流水廊桥,甚至还有一汪湖水,水里栽种着莲花,红白相间的锦鲤在莲叶下惬意的穿行。
湖边的垂柳下有一架秋千,管家说这是家主特意为小姐搭的,提起小姐,管家亦是满脸宠溺。
秦书冉仔细问了小姐的喜好,她那温柔慈和的态度,是宋沉野从没见过的。
他心里发闷,脚下随意踢跑了一颗铺在通往主楼的林荫道两旁的鹅卵石,秦书冉回头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这才是他熟悉的秦书冉,脾气差没耐心,对他非打即骂。
管家没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径直将他们带进了主楼旁边的花园,满园芳菲,最漂亮的还要数那一直延伸至园外主楼前花坛的山茶花,白山茶,红山茶和谐的错落分布,没有刻意的造景约束它们生长,野性烂漫。
在花园深处的一棵山茶树下,一个中年男人笑容慈蔼的举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由着她去摘高处的花,小女孩摘下一朵红山茶,转手便调皮的将花放在了男人的头顶上,一笑眉眼弯弯,天真烂漫的像是这花园中的精灵。
宋沉野有些愣怔,如果他爸爸还在,也许他也会像她一样幸福吧……
看见管家,小女孩笑着冲他们招手:“陈叔!我摘到了好漂亮的花,你快过来看!”
陈叔赶忙加快了脚步。
而宋沉野却被秦书冉低声严厉告诫:“嘴巴甜一点,和叔叔,妹妹问好。笑一笑,别总板着张死人脸。”
一句话,彻底将宋沉野的羡慕转化成了厌恶,他厌恶秦书冉和她所给予的一切让他心绪不平的情绪。
阶级,让他见识到了除拥挤的家属院外的另一个世界。
小女孩的幸福,让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幸。
秦书冉的两副面孔,更让他不得不再次接受亲妈不爱他这个事实……
他们在父女二人身后站定,男人放下了小女孩,转身,温和的拥抱了一下热情打招呼的秦书冉,又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个拥抱,宽厚,温柔……和他想象中父亲的拥抱一样。
小女孩好奇的打量着他们,问男人:“爸爸,这是我的新妈妈和哥哥吗?”
男人点头,摸了摸她的发顶:“是啊,我们真真以后有妈妈和哥哥陪着了,开心吗?”
秦书冉适时从包里掏出了提前准备的兔子玩偶,像个慈母般蹲在小女孩面前,把玩偶递给她哄道:“真真你好呀,如果你不想叫我妈妈,也可以叫我秦阿姨,以后我会和你爸爸一起照顾你。”
小女孩看向爸爸,待男人点头这才接过兔子玩偶,但她明显不喜欢,只是拿着,没抱,礼貌打招呼:“秦阿姨好,我叫时真。”
秦书冉点头,站起身来,有些急切的拽了拽像个局外人的宋沉野:“小野,快向你时叔叔问好!”
宋沉野没开口,只看着被时真随意提在手里的兔子玩偶,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玩偶,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们的幸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时叔叔笑着圆场:“男孩子有个性是好事,都是一家人,来日方长!”他低头看向维持笑意的时真:“真真,以后你可要多照顾哥哥啊!”
时真点头,上前几步,将别在鬓边的一朵红山茶塞进了他手里,声音甜甜的叫了他一声哥哥……
……
宋沉野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手机叮的一声响,打破了他的回忆。
他拿起手机,是助理唐宋发来的消息:宋总,时家老宅已经被卖掉了,买家没有再出售的意愿,至于那些山茶也都没了。
宋沉野:知道了,辛苦。
回完消息,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转头看了眼时真紧闭的卧室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凌晨,他处理完工作,刚关上电脑,就听见了时真的哭声,心顿时被揪了起来,赶忙起身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哭声依旧,他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推门进去打开了灯,时真还在睡着,但似乎是做了不好的梦,哭得非常伤心,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小小一团,无助极了。
宋沉野在床边坐下,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别怕,只是个梦,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温柔。
噩梦,梦魇是笼罩在睡梦中的两道可怕影子,他体会过,所以懂得时真此刻的无助……
迷迷糊糊间,时真听到了他的声音。
虽然梦境依旧持续,殡仪馆黑白的色调,爸爸冰冷的身体,还有她没见过,却莫名有印象的火化炉里的大火,吞噬了她的一切……
她站在原地,耳朵却寻着声音的方向,试图为意识指引,挣扎逃离出此刻困境……
终于,在宋沉野第不知道多少次唤她名字时,她的意识终于逐渐回拢,逃脱梦境,挣出了绝望,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向他,视线模糊,朦胧的像是新一轮的梦。
宋沉野见她醒来,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要不要喝水?”
时真摇头,把半张脸埋进了被泪水洇湿的被子里:“我没事,你去睡吧。”
“梦到了什么?”宋沉野收回手。
时真闭上眼睛:“我不记得了。”
她不想说,宋沉野也没再多问:“睡吧,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