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装傻充愣粉饰太平,反复试探宋沉野底线的本事,没人比得过她。
因为她笃定宋沉野对她说不出狠话。
她的人生一定是正向且骄傲的,而在这条路上,她想要的一切,拼尽全力也要争取到,这是她的底线……
宋沉野嗤笑,拽松了些领带,懒散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倒了根烟出来:“时真,差不多可以了,再闹可就没意思了。”
“那哥哥觉得什么有意思?甩掉我?”她朝他走近,两步远的距离是留给他喘息的余地。
宋沉野低头微眯起眼眸,按动打火机点燃烟,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你如果能把对付我的力气,用在学习上,什么学校去不了?”
时真笑出声:“以前倒没看出来,哥哥这么幽默。”
她不着痕迹地再次向前靠近了半步,踮起脚尖,出乎宋沉野意料的,捏住了他正要送到唇边的烟,她的手指离正在燃烧的烟头很近,宋沉野怕烫到她,赶忙松了手:“别闹了。”
时真落脚,学着他的样子,将烟调转方向夹在指间,语气平静:“你知道我爸在他人生的最后半个月,是怎么度过的吗?”
她看着慢慢蓄起的烟灰,缓缓道:“酗酒,抽烟,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漏气的氢气球。我每天会进书房,给他倒两次烟灰缸,早上,晚上。以前摆着茶具,文件的干净整洁的桌面上全是烟灰,烟灰缸里更是挤满了扭曲的烟蒂。”
“你还记得他的书房吗?那里有扇落地窗,窗外是茶花园,他走时正是花开的季节。去年园子里最先开花的是离书房最近的一棵红山茶,那是我妈亲手栽的第一株山茶。听陈叔说,我妈妈之所以把花园里的第一株山茶栽在那儿,就是希望我爸忙累了能在望向窗外时,想到我们的小家,是开心的。”
“我发现他倒下,是我去给他倒烟灰的时候。他从椅子上栽倒,狼狈的躺在散了烟灰的地板上,毫无生命力的睁着眼睛,他视线的方向是摔下碎了的装着我妈妈照片的相框,和撒了满地的救命的药。”
“你说,他走前的最后一刻,是想着药,还是我妈妈?陈叔说,茶花开了,我爸和我妈走了,他说我爸痴情,但我不觉得,因为我记得我爸在娶你妈那年,给我妈妈写过一封信,信里有一句话,他说从此,不再相思。”
时真笑着,掸了掸烟灰:“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时真,这些事已经过去了。”
时真把夹着烟的手凑到唇间,目光含笑望着他,赶在他阻拦之前,试着抽了一口,呛人的味道惹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宋沉野忙是从她手里夺过燃了大半的烟,捻灭在了地上:“你要再这样……”
“味道也不好啊。”
时真抬眸,一双泛红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你总让我听话,可你为什么不听话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像我爸一样,喝酒,抽烟,变成一个漏气的氢气球……我那天给他捡骨灰的时候,哭得眼泪根本止不住,可他们却说让我忍一忍,别把眼泪掉进骨灰里了……”
“那时,如果你在……该多好啊……”
时真拂开了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不过还好,后来你来找我了,你说会帮我,照顾我,你说那套没我以前衣帽间大的房子是我们的家,我接受了。至少在那里我不会感到害怕,因为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哥,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午夜梦回,我真的会害怕……”
她越说越小声,低着头,无助的像个孩子。
宋沉野看着她,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明知她是在混淆问题,为了拿捏他,故意示弱。
可他偏偏……到底没狠下心。
僵持良久,宋沉野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你最好知道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说,时真,做人要有分寸。”
说完,他弯腰捡起烟蒂:“去吃饭,你斯年哥请客。”
时真抬头看他,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她勾唇笑笑,跟上了他。
入夜,落云楼前,一艘画舫飘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时真跟在宋沉野身后走上画舫二层,一张圆桌前,坐了七八个人,时真上次都见过。
主位坐着穿着黑衬衣的江斯年,这人照旧吊儿郎当,装模作样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看就是个斯文败类。
时真挨着宋沉野在桌边坐下,候在一旁的服务员上前给他们倒了茶。
江斯年笑着道:“哎呦,妹妹你这眼睛怎么红的像兔子似的,哭过啊?”
时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江上风大,吹的。”她放下杯子,冲坐在江斯年旁边的沈韩笑着点了下头:“沈韩哥,好久不见。”
沈韩举杯敬她:“好久不见,时小姐。”
江斯年啧啧:“同样都是哥哥,妹妹还真是厚此薄彼。”
时真冲他礼貌笑笑,没说话。
宋沉野招了招手,服务员上前,他把面前的酒杯往旁边推了推:“帮我撤了,谢谢。”
服务员刚准备把酒杯拿走,坐在宋沉野左手边的周木急了:“老宋,你别以为带着妹妹来,就能躲酒了!该喝的,可一杯都少不了!”
宋沉野还是示意服务员把酒杯拿走:“身体不好,真戒了。”
江斯年笑笑,和沈韩碰了下杯:“咱老宋现在肩上也是扛着担子了,咱们让他喝出个好歹来,小心妹妹一生气,把船掀翻了。”
时真笑容平静,语气客气自然:“我记得,我爸爸以前经常夸落云楼的酒好,尤其是梨花白,只可惜量少,周木哥不坐镇的饭局,可喝不到这酒。今天周木哥在,那这桌上的酒,应该是梨花白吧?斯年哥身体好,又有雅兴,刚好可以多喝几杯。”
周木看看她,再看看一脸笑的江斯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哼笑了一声,给宋沉野倒了杯茶:“不喝酒就不喝,喝茶也是一样的,这可是好茶,老沈带来的!尝尝!”
他把茶壶递给服务员,对时真道:“妹妹也尝尝,这茶可不比梨花白差!”
宋沉野冲还准备再开口的江斯年扬了下眉,江斯年笑着摇头,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把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宋沉野伸手轻顺了顺时真的长发:“我听话,不喝酒了。”
时真向他伸出手:“烟呢?”
宋沉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她手上。
江斯年看着他们的互动,叹着叹着气,笑了。
宋沉野真是属狗的,被驯的明明白白。
不用多聊也知道,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病情肯定又加重了。
沈韩看他这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笑的,不由好奇的小声问:“你看着老宋,笑什么呢?”
江斯年:“你觉得他现在这样对吗?”
沈韩摸不着头脑:“不对吗?喝酒本来就伤身啊,有人能管住他,这是多好的事儿啊!不过,你啥时候和他妹这么熟了?瞧着关系挺好啊。”
这叫关系好?
江斯年没再多说。
他就是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