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第五次亮起,江斯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不打算接他的电话?”
时真盖着薄毯,躺在按摩椅上舒服的闭着眼睛,声音懒懒的:“我不接,他不高兴,接了,他又不开心。我没走的时候,他为了躲我,待在你这儿不回家,我走了,他又开始找我。我是喜欢他,也欠他很多,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心情,就为了哄着他吧?他重要,我自己就不重要了?”
屏幕熄灭,江斯年用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棕色的皮质笔记本:“不要在医生面前说谎。”
时真皱了下眉,半晌,轻叹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太累了,歇一歇。而且我离开他,你不是应该喜闻乐见吗?怎么反倒责怪我说谎了?”
“以他的状态,你这样突然消失,他肯定接受不了。”
“那你就去劝他啊,像告诉他,我不适合他时那样,玩命的劝他。江斯年,我来你这儿也是花了钱的,刚给你的那幅画,之前有人出八百万我都没卖,你就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了。”
“我只是想听一句实话。”
“听了我的实话,然后想办法拆我的台?”
江斯年推了推眼镜:“画还有吗?”
“没了,为了抵债都给宋沉野了,我现在动产不动产加在一起也没剩多少钱了,就够我活着,仅此而已。”
“离开他,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放开了金大腿?”
“至少跟着他,就算是以妹妹的身份,你也不会缺钱。”
时真笑了,缓缓睁开眼睛:“如果只是为了钱,我有比他更好的选择,江斯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你喜欢他什么?”
“你有喜欢过谁吗?”
“现在是我问你答。”
“我懂了,像你这种老狐狸肯定没有真的舍得对谁动过心,所以你不会明白我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要离开。”
“你真的会离开?”
时真和他对视了一瞬,突然狡黠一笑:“当然是假的啦,拜托,我那么想要他,怎么可能放手啊。”
江斯年轻笑出声:“你嘴里还真是没一句实话。”
时真唉了一声:“你看,我说实话了,你又不信。”
“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对吗?”
“我当然知道。”
“你准备晾他到什么时候?”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冷静?”
“冷静什么?”
“不找我。”
江斯年想了想:“我觉得他会在冷静前找到你,而你也不会给他冷静的机会,等他自投罗网,你会再次抓住困着他的锁链,一点点抽紧,彻底完成驯服。”
“你说的倒是个好主意。”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拿捏住他的?”
“不确定啊,我要确定现在就不会在你这儿。”
“不,你来找我,是因为占有欲作祟,你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宋沉野那样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一住小半个月。也想探探我的虚实。”
“大哥,我才多大啊,你也把我想的太复杂了吧?”
“那像宋沉野那么复杂的人,为什么会被你拿捏住?”
“我如果拿捏住了,现在我不会在这儿和你聊天。”
江斯年把钢笔别在笔记本的封皮上,慵懒地双腿交叠:“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不是你问的那种喜欢,但我很确定他离开我应该会很不适应。”
“你觉得这种适应可以变成喜欢吗?”
“为什么一定要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
“不在一起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江斯年愣了下:“你这种问法很不成熟。”
“我为什么一定要成熟?”
和江斯年越发防备的状态不同,时真再次放松的闭上了眼睛:“你这张按摩椅真不错,什么牌子的,回头有钱了,我也买一张。”
“时真,他和你不一样,他的状态不允许反复试错,你既然走了,就别回头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再说吧。我花了八百万,你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我昨晚伤心的一夜没睡。”
“他如果打电话问我,我怎么说?”
“我花了八百万,这个问题你还要问我?”
“明白了。”
江斯年起身,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拉上窗帘,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安静了一会儿,时真睁开眼睛,探身拿过了他的笔记本,翻开,一页页找着和宋沉野有关的字句。
遗弃,早慧,创伤,焦虑,噩梦,梦魇,梦游,畏惧,失眠,嗜酒,渴望被麻痹的神经……理性,失控,自愿,矛盾,心软,沉沦……喜欢?违背?
几个高频出现的词,几句被反复记录的话,勾勒出了宋沉野极力掩藏的晦暗一面。
笔记本翻到后半部分,从今年二月开始,她开始频频出现在江斯年关于宋沉野的记录里,原来她认为宋沉野状态好转的阶段,在江斯年看来不过是宋沉野又跌入了另一个旋涡,并不算是好事,对她而言也不是好事。
时真看到江斯年刚才写下的最后一句话:逃避,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告诉他,你在哪儿。
她攥起手,紧张的望向房门,江斯年是故意留下笔记本的,他知道她会看。
她以为自己刚对峙赢了,实际上一切依旧在他的掌握中。
这个老狐狸。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在黑暗中尤为刺眼,来电显示:池煜。
时真合上笔记本,拿起手机,接通,池煜着急的声音传来:“喂,大姐,你在哪儿呢?你知不知道我哥都快找你找疯了!”
“他怎么找我的?”
“奶奶家,我们家,猫咖,陈叔家,他连田雨薇都联系上了……”
“哦,我知道了。”
“你和他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我告白来着,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拒绝了,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想把我找回去当妹妹,不离谱吗?”
池煜沉默了。
时真笑笑:“我知道了,我会给他回电话。”
池煜:“时真,或许我哥比我想象中……在乎你。”
时真:“我也很在乎他,他没吃亏。”
挂断电话,时真攥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给宋沉野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她藏起来的那套房子的地址。
消息发送成功的同时,电话就打了进来,时真接通,语气平静如常:“哥哥,怎么了?”
宋沉野着急问道:“你在哪儿?”
时真:“地址已经发给你了,来不来,你自己选择,哥哥,你可得想好了再决定。”
宋沉野:“好。”
屏幕熄灭,时真重新躺好,调了下按摩力度,闭上了眼睛。
江斯年说得对,逃避也要讲究方式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