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密切关注着朱氏的情况,她直接在朱氏的房间里打了个地铺,方便随时给朱氏号脉。
万幸朱氏福大命大,她的伤口没有继续流血也没有发炎,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她甚至在仆妇们的搀扶下起床走了几步排了肠气。
见此师乐安目瞪口呆,半晌后幽幽冒出两个字:“强悍。”
如果是她怀孕的时候坐牢又流放,还经历了一场野生剖腹产,肚子上顶着这么大一个伤口,她早就趴窝了。
起不来,肯定起不来。
只能说,这年代的人能活下来的,要么是有气运加身,要么是身体结实耐造的。
而像师乐安这种抱个人能给自己扭了腰,走一个时辰电池电量就到底的脆皮……还是不要挑战自己的体能极限了。
温姝的降生给温府带来了好运,她出生第三天,温府再度传出了好消息:昏迷了数日的温瑾醒过来了!
在鬼门关滚了一圈,温瑾气力不济 ,说了几句话之后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但是这不重要,他能醒来,还能说话,就证明他能恢复。
不过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温瑾的苏醒,新上任的魏郡郡守就来到了温府。
新任郡守姓李名登,约莫四十出头。他身材高瘦,说话轻言细语内容却异常气人。来馆陶除了见谢昭之外,他还调用了馆陶城的官差和文书,用于清点温馨的财产。
根据大景律法,和离后的女人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回到原籍,户籍回归娘家;第二种便是跟着成年的已自立门户的孩子生活。
温瑾虽然已经弱冠,但是他没有娶妻生子,因而温馨的户籍要回归温家。长安温家已经覆灭,温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温馨作为外嫁女回归,也需要被清算。
她的嫁妆将由馆陶官府接管,而她和一双儿女将随着谢昭去幽州。
清点工作从早上辰时初开始 ,持续到了傍晚时分。李登带来的几个属官锱铢必较,就连温馨试图转移出去的钱财也被他们发现摊在了明面上。
等清算完毕时,温馨面色发白,袖中的手不住地轻颤着。
没了,如今她手头除了几十两没有记录银钱,家中所有的钱财都没了。不敢想象她的家人在去年面对气势汹汹的官差时,心中是何等的惶恐和无助。
庭院中放着一排排贴了封条的大箱子,李登将盖好官府印章的财产文书双手呈给了谢昭:“温府所有的财物均已清点完毕,账目都在此,请王爷过目。若无异议,请在这封文书上签名。”
陪着官差清点整日账目的谢昭面色并不好,在他看来,李登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因而此时他说出来的话算不上友善:“你要知晓,本王是犯妇的外甥需要避嫌。如今往本王签字又是何意?莫非还要本王夸诸位做事认真细致?”
这是李登今早用来堵谢昭的话,当时将谢昭气得半死。李登似乎认定了谢昭帮助温馨转移钱财,看谢昭的眼神像看贼一样。
端王爷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小少年气成了河豚,还得保持仪态端坐在高堂上配合清点工作。
李登竟然笑了起来:“王爷若是能夸下官几句,是下官的荣幸。”
谢昭:……
见谢昭面色不虞,李登笑容越发灿烂。他起身再次对谢昭拜了下来:“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爷品行高洁,是登误会王爷了。”
听到李登的道歉,谢昭面色才稍微好一些:“文书拿来,你们也是奉公办事,本王不为难你们。”
结果看清需要签字的文书后,谢昭惊讶抬起头:“这是……”
李登笑吟吟:“清点温府家产是下官职责所在,一分一厘不敢含糊。如今账目清晰明白,下官已经完成分内之事。”
“下官受上峰嘱托,将温氏收缴来的财物交由您处置,还请王爷确认无误后,在此签字。”
谢昭一怔:“交给我?”
看看手中的文书,谢昭眼神复杂的看向恭敬垂手站着的郡守,最后落在了满堂被封印的财物上。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当今圣上在借花献佛。
谢昭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
路过前厅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师乐安心情同样复杂。
恒帝难道不知道谢昭的心性吗?谢昭这种君子,宁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绝不会动不该动的人用不该用的钱。
师乐安敢指天发誓:签完字之后,谢昭转手就会将这笔钱财还给温馨。
师乐安都清楚的事情,恒帝能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
身为谢昭的父亲,身为大景的帝王,恒帝不说对每一个儿子的心性都了如指掌,但是对于自己心爱的儿子,他肯定会知晓他们的品性。
恒帝明明可以不让官员走这一趟,他直接下一张圣旨,让温馨带着嫁妆随着谢昭北上就行了,这样也省得魏郡官员跑一趟。
魏郡官员锱铢必较,将温馨转移出去的钱财都翻了出来,这是恒帝的授意。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复杂的方式将温馨的钱财转移给谢昭,无非是想要敲打温馨,为谢昭收拢人心。
所有的钱财都被夺走了,温馨就会知晓自己的无力。当谢昭将钱财还给她时,她和孩子们会死心塌地跟着谢昭。
师乐安从袖中摸出一粒梅子丢入口中:“哎……扭曲,太扭曲了。”天家父子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谢昭因为过分正直倒欠两百个。
在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谢昭放下笔,轻声问道:“你的上峰还有什么话让你转达给本王的吗?”
李登拱拱手:“有,上峰口谕:赶紧就藩,不许逗留。”
谢昭:……
看来这馆陶城呆不得了,再不走只怕父皇要派人来撵他了。
谢昭对着李登颔首:“本王知晓了,多谢郡守 。今日为时已晚,明天一早,本王就会离开馆陶北上就藩。”
幸好朱氏已经生了孩子,身体情况还行,幸好温瑾也清醒了过来,此时离开虽然略显仓促,但是比起前几日要好太多了。
就是……谢昭有些想不明白,当时离开长安时,父皇明明很舍不得他,还想多留他几日。为何现在又变了态度,驱使着他赶紧离开?
端王爷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等他到了幽州,就知晓父皇的用意了。
春光正好,此时的长安城中,恒帝难得地离开了御书房在后宫中溜达。
不知不觉间,长春宫的辛夷树映入眼帘。辛夷花花期已过,枝头上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红粉色花瓣,柔嫩的绿色树叶不知不觉间已经长了起来。
恒帝背着手,仰着头凝视着高大的花树。每当到了这时,孙德全都不敢上前,他轻手轻脚走到恒帝身后,揣着手弓着腰静静地等待帝王转身。
看到恒帝侧目,孙德全才敢上前:“陛下,魏郡传信,温宅的财物已经移交给了王爷。王爷问李大人,您还有什么话要转告给他。”
恒帝轻笑一声:“我让他就藩,他定不高兴。真不像话,离开长安就给朕来了两封信,全是告状的,一个‘爹’字都不肯写。”
“阴阳怪气,什么‘陛下万安’、‘陛下康健’。朕不安,朕也不康健,除了告状,他多写两个字会……会手疼吗?”
孙德全笑道:“王爷不知陛下苦心,等他到了幽州,看到您为他准备的府邸,定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