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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因为幽州的一场战事朝堂震动,大小官员忙到飞起,大街小巷茶馆客栈中随时能听见关于这场胜仗的议论声。

千里之外的长安尚且如此,更何况事发地的幽州?如今随手拎起一个路边百姓,他们都能兴致勃勃的讲上一段“端王大败匈奴记”。

当然,在百姓们口口相传中,战斗的细节已经带上了神话色彩,分辨不出原本真相了。不过大家似乎乐此不疲,每天都各凭想象,往这场胜利中添加自己想出来的“细节”。

腊月初八,朝廷的檄文传到幽州的那天,幽州下了一场大雪。

白茫茫的雪足有三尺厚,若是在往年,这么厚的雪能压塌房屋冻死无数人。

但是今年,商贩没有哄抬物价,普通百姓们也能囤足了粮食和炭火,过冬不用发愁了。而贫苦的百姓早已在第一场雪后就搬入了官府搭建好的暖房中。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无论是营房还是村庄,百姓们或者组织起来扫雪,或者排查隐患。冰天雪地中,人们不再浑浑噩噩地煎熬着,而是怀揣着满心的希望,为春天做准备。

马车从街道上走过时,路人的议论声飘入耳中。

“端王妃手拿两把铜锤,哐哐就将那彪形对手砸得脑浆迸裂!”

“你听错了,分明是端王骑着巨鹿手持双刀,所过之处黑云压顶虎啸雷鸣!”

“不对不对,你们都说错了!我听说斩杀匈奴皇子的是卢肃卢定野将军!卢将军三只眼!”

师乐安同谢昭面色古怪地对视半晌,最终没忍住笑出了声。

“昨日你还没上战场,今日已经能上战场挥动铜锤击杀敌将了,恭喜啊。”

听到这话,师乐安也不逞多让:“同喜同喜,王爷,我想看看你的巨鹿和双刀,以及你出场自带的特效。”

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肚子,师乐安感慨道:“只能说群众的想象力无敌,你看,老卢回来几次,每次都从蓟县大街上经过,可是人们宁可把他想象成三只眼的神只,也没认出他的身份来。”

谢昭认同地颔首:“是啊,不过这也不奇怪。大多数的百姓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谈资,他们不在乎真相如何,只要给他们一个结果,就会引发大家无尽的联想。”

挑开车帘看向了窗外,寒气涌入车厢后化成了一片白色的雾气。透过浓郁的雾气,谢昭看到了街边正在忙碌的人群。

看了好一会儿,谢昭才放下帘子,眼神复杂道:“真好啊。”

师乐安随口问道:“嗯?王爷是说,百姓们将你比喻成了神只,会让你的声名传播得更远吗?”

谢昭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无知百姓面对过于强大的力量时,总会赋予他神奇的色彩。说出的故事越离奇,议论的人就越多,因而也就传得越广。”

“但是总会有有识之士能从种种传闻中窥探出真相,而我们需要的也是这些人。”

谢昭缓声道:“我说的好,是指路人,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我觉得很高兴。”

师乐安刚想说,她也觉得这样生机勃勃的街道很好时,就听谢昭道:“乐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今日,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

师乐安:!!!

掐指一算一算,好家伙,再过几天就到她穿越一周年纪念日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看师乐安眼神震惊,谢昭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忘记了。”

师乐安讪讪笑了笑,她不是忘记了,她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还有这一茬。

谢昭轻声道:“去年的十一月,在父皇生辰前两日日,阿兄阿嫂带着孩子们自戕了,母后紧随其后。我一个人守着他们一群人的棺椁,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棺椁移入皇陵的第二日,父皇一封圣旨为我赐了婚,将我移出了后宫。我在浑浑噩噩中接了旨,又在恍恍惚惚中煎熬了数日,直到与你成婚的那一日。来不及掀开你的盖头,我就被禁军送进了诏狱。”

师乐安瞳孔震动,她还是第一次从谢昭口中听到他和原主成婚前后发生的事。明明谢昭说得轻描淡写,她却从他的言语中窥探到了当时的他有多茫然无助和绝望。

“禁军将我带出王府时,长安下了一场雪。我坐在马车上,隔着帷幕看向街道两边。”

谢昭眼底闪过了深深的痛楚:“王府前门正对着的那条街上还有朝堂中很多高官的府邸,禁军带着我从街上过,入眼之处,那些府邸要么是户门紧,闭贴了封条。要么是大门敞开挂着白幡举办丧事,却不见吊唁的人。”

“那本来是一条多么热闹的街道啊,比铜驼大街还要热闹。那条街上曾经有多少达官贵人往来,可是那一天我看到的是一条死街。”

“没有熙熙攘攘的车马,没有客套打招呼的人,就连狗叫声都听不到一句。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可是我还不能表现出害怕,还要保持皇子的仪态。我不敢哭,不敢叫,明明害怕得手脚都在发抖,却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闭上眼,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当我睁开眼时,我的眼前只有长街上被踩得泥泞的积雪,耳边除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我听不见任何人声。”

师乐安握住了谢昭的手,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无论是去年还是今日的自己,都没办法安慰当时那个绝望的小少年。

谢昭反手握住了师乐安的手,思绪还沉浸在可怕的过去中。师乐安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轻轻颤抖着:“诏狱好冷,到达的当日我就被上了刑。”

“狱卒们有上百种折磨人不留伤痕的办法。他们剥去我的衣衫,一勺一勺的往我的身上浇冷水。”

“他们用浸透了水的麻纸往我脸上糊, 让我喘不过气来。他们在我的脚底涂抹蜂蜜,让山羊来舔我的脚底……最可怕的是,他们一直让我招供,我不知道招什么。”

“最初时,我以为他们不敢让我死。后来发现,他们只是不想让我死得太轻松。”

“那时候的我每一天都在想,这可能是我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了,好可惜啊,我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

“往大了说,没能为阿兄阿娘和阿嫂他们沉冤昭雪,没能搞清楚巫蛊之祸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没能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往小了说……遗憾就更多了。”

“没能看见明年的桃花,没能穿上最喜欢的衣服离开,也没能来得及同我新婚的妻子说上一句话。”

“就这么想着,我决定用我最后的关系,见你一面。我想着,若是能在死之前再解救一个无辜的姑娘,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