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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蓟县城南的官道旁停了几辆马车。

詹葶站在车前深呼吸,她太紧张了,以至于说话声都在颤抖:“大嫂,我没变样吧?我是不是老得已经认不出先前的容貌了,你说我家兄长还能认出我来吗?”

“从我嫁入温家后,我已经有十余年没见过阿兄了。他能认出我吗?”

董明芳温柔的笑了,她取出了袖中的木梳,轻轻理了理詹葶的鬓发,软声宽慰道:“没变样,葶儿你还是曾经的模样。放心吧,詹大人一眼就能认出你。”

说话时,董明芳眼神中满是羡慕,羡慕之余,又难掩眼底的失落和悲痛。

魏诗韵传来消息,这次被找回的人中,有詹葶兄长。

董明芳多希望被赎出来的人中也有她的亲人,有生之年,她也想再见一见自己的父兄,看一眼自己的亲人。

可是……没有。

魏诗韵做事稳妥,她早早传了消息回蓟县,救了谁早已清清楚楚写在单子上了。董明芳将单子看了数遍,其中有她熟悉的人名,却没有她亲人的名字。

“别着急,他们很快就来了,你很快就能见到兄长了。”

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急切让大嫂想到了痛苦的事,带来了伤害,詹葶抱歉地低下头,讷讷道:“对不住啊大嫂,我太紧张了说错了话,让你难过了。”

董明芳笑着摇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为詹葶梳理头发,“别说这种傻话,遭此大难还能和亲人相聚是天大的好事,应该开心。葶儿,你我做了大半生的妯娌,对方心性早已熟悉,不该如此见外。”

詹葶红着眼,轻轻搂住了董明芳的胳膊,如小女儿那般低声“嗯”了一句:“大嫂你别担心,诗韵这次接回来的是流放到益州的人,王爷派人护住了流放到益州的官员,一定也会派人护住流放到别处的人。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要相信,亲人们还健在。”

董明芳笑了笑,缓声道:“我不担心。其实从入诏狱那一日开始……”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开始骚动:“来了!来了!我看到诗韵了!”女眷们欢呼起来:“诗韵!诗韵我们在这里!!”

詹葶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踮起看向了官道尽头,确实有一队商队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听见女眷们的呼声,商队领头的马车上挥起了旗子,众人激动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太好了,就是他们!”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商队渐渐靠近。

南边来的商队打开了车厢,一个个形容枯槁的人从车厢中钻了出来。两波人马刚一碰面,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自己的亲人,爆发出了哭嚎声。

詹葶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兄长詹宁,她的兄长曾经是多么伟岸多么俊俏的人,站在人群中神采飞扬一眼就能认出。

可是再见詹宁,他脸上的神采已经消失,整个人瑟缩在人群之后弓着腰,就连抬头环顾四周都变得小心翼翼。

“阿兄,阿兄——”詹葶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兄长詹宁。

突然被人抱住,詹宁吓得一哆嗦,甚至惊叫一声:“啊!”

“阿兄啊——”听见妹妹的嚎哭声时,詹宁颤抖的身体才逐渐平静下来,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眼神恍惚。

低头凝视着哭泣的妇人,詹宁抬手轻轻触摸着詹葶的脸颊,不确定地确认道:“是……葶儿吗?”

詹葶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点着头:“阿兄,是我,是我!我还活着,阿兄,我还活着!是端王夫妇救了我们这群人,不然我们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阿兄,你到幽州了,你安全了。”

詹宁呼吸渐渐急促,他张张口,两行泪顺着枯槁的面颊滑了下来:“葶儿,真是葶儿……我不是在做梦。”

“葶儿,我没用,没护住老二。老二没了……”抱住了妹妹后,詹宁的泪汹涌而下,“我亲眼看着他被官差打死了,葶儿,我没用啊……”

“啊——阿兄——”詹葶紧紧抱着兄长枯瘦的身体,仰天肆意流着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人群中哭声响成一片,找到亲人的人们抱在一起痛哭不已。没找到亲人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默默红了眼眶,羡慕着别人的团聚。

哭笑声中,董明芳看到了魏诗韵。

魏诗韵左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右手抱着一个裹了白色麻布的坛子。

看到坛子的瞬间,董明芳瞳孔一缩:“诗韵,这是……”

魏诗韵扯着唇角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是清儿。他年纪小被送到了教坊司。清儿随他爹,脾气大不堪折辱,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了。”

董明芳的眼泪重重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如何安慰魏诗韵。

周燕来同她的儿子温翎交好,温家没出事时,她见过周燕来领着他的两个孩子到府上。

那是一对活泼开朗的好孩子,长子清儿重情重义,次女芸儿灵动聪慧。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她本以为清儿能在教坊司活下来,可是没想到,再见那孩子,他已经变成了坛中灰。

魏诗韵偏过头,擦擦脸上的泪,骄傲地说道:“清儿是个好孩子,哪怕沦落到了教坊司,他也没忘记保护妹妹。他和燕来一样,没有辱没先人的教诲,没有丢周家的人。”

董明芳的目光这才落向了魏诗韵牵着的那个小姑娘脸上,“芸儿?这是芸儿?”

曾经灵动聪慧的小姑娘表情呆滞,眼神木讷,哪怕母亲温柔呼唤,也没引起她的反应。董明芳抖着手去触摸孩子的面庞,可是无论她怎么触摸,孩子连眼睛都没眨。

教坊司是吃人的地方,活生生的孩子进去了,再出来时要么成了骨灰,要么成了木头。

魏诗韵紧紧牵着孩子的手,咬着牙,眼泪再度滚落:“董夫人,从被抄家的那一日起,我们就没有生路可言了。我知道,如今还能找到自己的孩子,还能与家人团聚,我应该感激应该欢喜。”

“可是我没有办法劝服自己接受现状,我恨。董夫人,我恨哪。我恨皇权之大,恨自己如此渺小,恨我保护不了我的孩子。”

“我们魏家世代忠良,我的夫君更是光明磊落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祸端?”

这个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问过自己千万遍,可是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呜——”董明芳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哭得蹲在了孩子身前,“老天爷,你开开眼吧,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