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安睡了一个好觉,睡醒时,院外阳光灿烂,鸟雀的鸣叫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听见鸟鸣声,师乐安笑了出来。
前几天瓢泼大雨时,耳边只有嘈杂的雨水声,就连最喜欢水的青蛙都停止了聒噪。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暴雨后,师乐安觉得阳光和鸟鸣是如此的可爱,就连暑气都变得不可怕了。
翻身而起时,一只黄色的脑袋猛地从床榻下探了出来。
福福将自己的大脑袋搁在了床沿上,乌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师乐安,卷曲的尾巴摇出了风,口中发出了撒娇的“嘤嘤”声。
“福福,你也来了呀。”师乐安轻轻摸了摸狗头,“是老卢让你守着我的吗?”
福福不会说话,只是在师乐安起身后,将大脑袋往师乐安的怀里顶过去。直到将师乐安重新压倒在床,玩闹够了后,福福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师乐安。
再度起身后,师乐安的鬓发都乱了。她笑骂道:“坏福福,我要对老卢告你的状。”
笑完了后,师乐安看到了案桌上摆放的竹筒。偌大的桌子上只有一份竹筒,看来幽州的河道应当稳住了。
抽出竹筒看清里面的消息后,师乐安笑了。
原来她家的大布偶也在想她了。
很好,再过两日,确认代郡和上谷郡水患彻底平息后,她就能打道回府了。
小心收好消息纸后,师乐安推开门,准备唤小圆为自己梳头。结果呼唤声还没传出,她就听见院外传来了叫骂声。
卢肃的火气隔了二里地都能听出来:“他娘的!点兵直奔冀州清河国。狗娘样的东西,老子要把他们吊起来打,说出这种脑残话的,女的一刀男的两刀,岂有此理!老子要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筑京观!”
“欺人太甚!和他们拼了!”
“自己没本事平水患,还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天下没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就连小圆都加入了其中:“对!和他们拼了!”
师乐安循声走出了院外,就见院中一群将军们脸红脖子粗地围着卢肃。庭院中就连家丁都握住了木棍,一副要同人拼命的架势。
师乐安眨眨眼,“什么情况?”
七嘴八舌中,师乐安拼凑出了让众人义愤填膺的起因。
席卷了半个幽州的大雨同样也席卷了冀州,甚至台风还是从冀州沿海登陆,而后顺势一路北上。在蓟县降下大雨之前,冀州的几个诸侯国都下了不小的雨。
面对大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
谢昭他们选择提前疏浚河道修建堤坝,带领幽州官员和百姓直面风雨在河堤上严防死守。
而冀州的诸侯国国主们选择了无视。
这种无视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每年伸手问朝廷要银钱修建堤坝时,他们从来不会落下。可是堤坝有没有修,渠道建了多少,他们就不管了。
大雨落下后,冀州西边的几个诸侯国因为地势高没有怎么受灾,但是东边的几个诸侯国一片汪洋,无数的村庄被大水冲垮,数不清的百姓遭了难。
眼见死的人多了,诸侯王们非但没有派人救援,反而开始推卸责任,有互相推诿的,还有将矛头指向北边幽州的。
清河国国主写了一份牢骚信寄给了谢昭,信上说:幽州在上游,将大量的水排到了冀州,让冀州百姓受难,谢昭要对冀州百姓赔款道歉,并且抽调人手帮助清河国主安置灾民。
部曲们原封不动地拓印了清河国主的书信寄到了王妃和卢肃手中,于是就有了卢将军怒火中烧骂街的后果。
看完清河国主的信件后,师乐安偏过头眉头微皱,半晌后吐出一口浊气。
难以置信再看了一遍。
这一次师乐安的眼神更加疑惑:“我想问一问,这位清河国主他……脑子正常吗?他是出于什么样的逻辑写下这封斥责信来的?”
卢肃梗着脖子吼道:“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个神经病。还阴阳怪气说我们的河流到了他们的境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敢说这种话!”
“他要是非要论个长短,那易水还是幽州和冀州的分界。大雨在冀州境内时,易水涨水冲了我们幽州的沿岸,我们说什么了吗?”
“死不要脸的东西,我们辛辛苦苦建水库修河堤,下大雨时蹲堤坝看水位。他们一个个醉生梦死,大水还在淹,百姓还在水里泡着,他们开始找理由找借口了。”
卢肃越说越生气,“不行,这口气就算我能咽下,我们幽州的将士和百姓也咽不下,王妃你下个令,我立刻调兵,我们直奔清河,灭了那孙子!”
闻言卢肃周围的人红着脸怒吼道:“灭了清河国!灭了那孙子!”
师乐安当然也生气,大清早的看到这样一封不分青红皂白凭空泼污水的怒骂信,她想杀人的心不会比卢肃少。
但是她也知晓,当务之急不是开战,而是要稳住。
想了想后,师乐安对卢肃说道:“老卢,你回营调人,在保证我们幽州边防和后勤稳定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调集人手。我们确实要去一趟清河国,但是不是打仗,而是救人。”
卢肃牙齿都快咬碎了:“救?!救他奶奶个腿!”
师乐安安抚道:“老卢,你相信我,我的愤怒不比你少。只是现在我们要明白,什么才是重中之重。”
另一边,李登也扯着公鸭嗓子在拍桌子:“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他高昌当我们幽州无人了吗?!自己扛不住大雨守不了河堤,竟然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这是天灾,他怎么不指着老天爷骂啊!他有病!”
李登气得拿起案桌上的纸镇狠狠拍了两下,可是除了震得自己手生疼之外,他只能无能的生闷气。
谢昭神色凝重,“清河王高昌近些年势力逐渐壮大,冀州大半的诸侯国为他马首是瞻。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向我送来这封信,他的意图都很明显了:他想将我拖下水。”
“我当然可以对此信置之不理,甚至可以拉扯他去长安到圣上面前分辨是非。但是……冀州的百姓也是人,若是诸侯国国主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互相撕咬和攀扯上,多耗一分,水中的百姓就会多就煎熬一分。”
李登很快明白了谢昭想做什么,喉咙肿痛的李刺史声音干涩道:“可是王爷,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向其他诸侯国派出人马更是触犯律法之事。下官明白,您想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是王爷,只要幽州的人出现在冀州境内,这盆污水,您就再也别想摆脱了。”
谢昭环视四周,目光从神色隐忍的官员们脸上扫过。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慢步走出了临时搭建的窝棚,站在了河堤之上。
河堤上依然有百姓值守,比起大雨落下时,堤坝上的人只剩下了十分之一。更多的人出现在了河堤下方的田野中,他们忙着疏通沟渠,让淤积的水流散去。
耳边水流声哗哗作响,抬头看去,苍蓝色的天空上散落着悠闲的白云。
谢昭看着眼前的景色,唇角缓缓上扬:“以一人换万人,本王觉得值,各位大人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