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那辆骚气的兰博基尼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浪,直接把梧桐树上最后一窝麻雀吓得扑棱棱四散而飞时,叶凌岳已经拽着顾逸尘,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云邸宫 5901的门口。
只见他潇洒地把脸往门锁前一凑,那虹膜识别的绿灯“唰”地一下就亮了,“滴”的一声,智能门锁轻松打开。
两人前脚刚迈进家门,玄关感应灯就跟被施了魔法似的,“啪”地瞬间亮起。紧接着,AI管家那极具播音腔的声音在宽敞的穹顶下回荡开来:“欢迎回家,主人。今日您的工作时长已达17小时37分,建议立即进行……”
“打住打住,闭嘴吧您嘞!”叶凌岳一听这没完没了的播报,瞬间炸毛,对着空气就竖起了食指,那模样就像是在跟看不见的对手较劲。
谁知道,这AI管家还挺轴,一听这不是业主声纹,瞬间就跟触发了警报似的,直接切换成防贼模式。就见藏在那精美苏绣屏风后的机械臂“嗖”地一下弹了出来,速度快得像出膛的子弹,金属手直直地指向叶凌岳的眉心,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来个“透心凉”。
叶凌岳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跳起来:“我去,这什么玩意儿!”
顾逸尘无奈地揉着太阳穴,感觉这一天的疲惫都因为这场闹剧又加重了几分,叹了口气说道:“他是客人。”
神奇的是,AI管家像是听到了特赦令,机械臂瞬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灵活地扭出一个迎宾手势,那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装了火箭发动机。与此同时,托盘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西湖龙井茶,还冒着袅袅热气,甚至还学起了老京城的请安腔:“叶公子您吉祥~”
叶凌岳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忍不住吐槽:“好家伙,你家这玩意儿比我换女朋友还善变!”
叶凌岳盯着机械臂关节处泛着森冷寒光的轴承,那模样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紧接着,他猛地伸出手戳了戳,一边戳还一边扯着嗓子嚷嚷:“我说老顾,你家这玩意儿……该不会等我泡澡的时候,还巴巴地跑来给我递浴巾吧?这要是真来这么一出,我可不得被吓个半死!”
“没试过,上周我堂哥集体里分管AI研发的林总带人过来安装的。”顾逸尘神色疲惫,抬手解开脖子上的领带,动作利落又不失优雅,轻轻将领带搭在沙发扶手上,带着几分难得的随性。
“现在它见到女宾就自动播放大悲咒,这AI管家的设定,简直像个守着清规戒律的老和尚。”顾逸尘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调侃的笑意。
叶凌岳路过那幅挂在墙上的名家画作时,随手拍了拍画框:“老顾这品味,这么贵的画挂这儿,也没见他多看两眼。”
叶凌岳熟门熟路走到占满一面墙的智能药柜前,看着玻璃柜里按毫克计量的安神补脑液,脸上满是调侃:“要说这屋里最值钱的,还得是你这‘大宝贝’,老顾这是把自己当实验品了吧?”
叶凌岳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瓶82年的拉菲,在药柜前晃了晃,说道:“今天就给你这‘医疗展柜’添点人味儿,让你也见识见识什么叫生活。”
叶凌岳把那瓶82年的拉菲往智能药柜的恒温层上一搁,动作潇洒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可这仪式还没开始呢,药柜就像被点了炮仗,瞬间炸了锅。
只见红光“噼里啪啦”地疯狂闪烁,那刺眼的光芒差点闪瞎叶凌岳的眼,紧接着,一个尖锐又机械的声音从药柜里猛地蹦了出来:“检测到肝损伤风险源!”
这声音跟空袭警报似的,吓得叶凌岳一哆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三十六个抽屉跟约好了似的,“哐当”一声,齐刷刷地锁死,那阵仗,就好像在守护什么绝世珍宝,绝不让这瓶拉菲靠近一步。
顾逸尘坐在人体工学椅上,看着发小和AI管家斗法,原本疲惫的脸上这会儿多了几分看热闹的笑意。月光透过防弹玻璃,洒在他那件已经三天没换的衬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银边,莫名有种落魄贵公子的气质。
而他手腕上的智能手环也不甘寂寞,跟疯了似的疯狂震动,一边震还一边扯着嗓子喊:“心率异常!建议启动应急预案!”这一唱一和的,把屋里的气氛搞得更加热闹了。
“预案就是这玩意儿?我看是‘应急整我’吧!”叶凌岳满脸黑线,一把拎起机械臂刚刚毕恭毕敬送来的《五年申论三年模拟》,好家伙,封皮上还印着顾逸尘中学时得的奥数奖章,这画风突变,让叶凌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老顾,你家这AI管家是跟我有仇吧?”刚说完,就听见“嗖”的一声,书架暗格里突然弹出一盒褪黑素,跟长了眼睛似的,精准无误地砸中他新做的发型。那精心打理的头发瞬间就像被台风扫过的鸟巢,乱成了一团。
叶凌岳气得跳脚,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一边大喊:“这什么破玩意儿!”
折腾了好半天,叶凌岳终于在智能马桶上找到了蓝牙音箱的配对键,他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心里想着终于能放点自己喜欢的音乐放松放松了。他美滋滋地按下播放键,选了那首《痒》,可音乐还没响起来呢,浴室里突然响起字正腔圆的新闻联播声:“下面播送重要通知,某叶姓男子试图在国家级人才浴室播放《痒》,已被网信办列入重点观察名单……”
这声音一出,叶凌岳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怒吼:“顾逸尘你大爷!你这 AI 管家是成心来治我的吧!”
顾逸尘裹着睡袍,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的牛奶杯,活脱脱一副“禁欲佛子” 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青少年模式,忘了跟你说,这AI管家可严谨了,自动屏蔽所有带吻戏的影视资源,听歌也得是根正苗红的,你就别白费力气啦。” 那语气,淡定得就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随着月光慢悠悠地偏移过第七格地砖,云邸宫史上最诡异又搞笑的夜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叶凌岳那暴脾气哪能忍得住,他撸起袖子,大步迈向健身房,非要跟AI管家比赛深蹲,一边深蹲还一边喊口号:“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这破程序!” 那模样,活像个英勇的战士在挑战大魔王。
而顾逸尘呢,抱着《民法典修订草案》,优哉游哉地泡进按摩浴缸里,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
2
顾氏医疗京城总院32层星空穹顶VIp病区,凌云射手阁VIp病房内,智控系统将夜灯模式调制成普鲁斯特式的记忆载体。
暖黄光束自穹顶陨石纹路中渗出,如同被梵高《星空》里扭曲的星云揉碎成量子态金沙,沿着纳米雾化玻璃的分子间隙倾泻而下。
这些经过瑞士精密仪器校准的光粒子,在接触玻璃表面0.03秒后发生丁达尔效应,将病房切割成德加画作中的芭蕾舞台——明处是《金锁记》里七巧撕碎的月光缎,暗处则是葛薇龙跌落的乔琪乔的烟灰。
记忆凝胶敷料在暗影中泛起克什米尔蓝宝石的幽光,这由德国拜耳实验室最新研发的医用材料,此刻却像被张爱玲锁进樟木箱三十年的玻璃丝袜,每一道纤维都在述说战时的月光。
傅景烁颈间未拭净的水珠沿着锁骨沟壑滑落,在量子级纳米雾化玻璃的折射下,竟幻化出《海上花》里赵二宝耳垂上的南洋珠晕——那是种介于医疗器械冷光与人体温度之间的微妙光泽,如同他此刻凝视苏雨烟的眼神,精密如ct扫描,却又洇着暗房里显影液般的朦胧。
少女蜷缩在智能医护床上的姿态,令人想起台北故宫博物院那尊北宋定窑孩儿枕。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纹路的床体泛着冷光,愈发衬得她裸露的脚踝像是从《红楼梦》脂砚斋批本里跌落的雪浪笺。她的睫毛投在监护仪屏幕上的阴影,瞬间化作顾曼桢被沈世钧遗落在南京照相馆的胶片齿孔。
而此刻的苏雨烟,恰似那支永不开封的香水,所有的馥郁与美好,都被锁在这玲珑的身躯里,等待着被发现、被珍视。
当傅景烁第九次调整鹅绒枕的角度时,苏雨烟终于忍不住翻身。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的刹那,如同两尾受惊的鱼倏地钻回各自的水草丛。她后颈细小的绒毛在恒温气流中起伏,让他想起初春柳枝上那些将落未落的雪粒。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在浴室的画面。大理石地面蜿蜒着水痕,水汽氤氲,如梦如幻。当他将开衫裹住她颤抖的娇躯时,那一刻,少女脊骨如雨后新笋般支棱着,英国梨的甜香混着水汽蒸腾,恰似《第一炉香》里葛薇龙初见乔琪乔时,白兰地泼在波斯地毯上酿出的醉意,让人瞬间沉沦。
“第九千七百四十二只羊。”傅景烁闭着眼默默数着羊,羊毛渐次化作苏雨烟发梢的水珠,坠在深灰天鹅绒枕套上,洇出更深的墨痕。梦境来得恰逢其时:
h?stens床垫当真化作云絮,苏雨烟的睡袍是揉皱的蝉翼纱,领口金线刺绣随呼吸起伏,恍若《怨女》中银娣耳坠的流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与风情。
他不由自主地俯身靠近,刹那间,一股独特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那是小苍兰的馥郁甜香,混合着药膏淡淡的苦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竟奇妙地和谐。
这味道让他瞬间回到了《半生缘》里那个繁华又略显沧桑的旧上海,想起世钧在南京路上,怀着满心爱意,精心为曼桢挑选的玳瑁发夹。那发夹精致无比,却又脆弱易碎,就像此刻近在咫尺的苏雨烟,美好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这份难得的美好 。
他们的唇齿相互纠缠,恰似剥开一枚青涩的莲子。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那青涩的芯中裹藏着的,是《茉莉香片》里如酽茶般浓郁、苦涩又带着丝丝回甘的情愫。这股滋味,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萦绕不散,满是青春爱恋里独有的懵懂与羞涩。
床幔无风自动,缓缓飘动。恍惚间,好似《沉香屑·第一炉香》里葛家老宅那古朴的竹帘。透过竹帘的缝隙,如水的月色被筛成了细密的金粉,轻柔地洒落在他们身上,为这份缱绻的爱意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金边。光影在他们的肌肤上摇曳,映出若有若无的云纹,随着呼吸蜿蜒游走,仿佛是命运的丝线,将两人紧紧缠绕。
……
不知历经了多久,晨光悄然穿过防菌窗帘,悠悠洒进屋内。原本涂抹在苏雨烟腰间的记忆凝胶,已然凝固成半透明的琥珀模样,在她的腰间投下一片片淡金色的光斑,宛如大自然精心馈赠的珍贵礼物,默默记录着这个满是爱意与温柔的、难忘的夜晚。
早已醒来的苏雨烟,听着傅景烁那频率加快、幅度加深、节奏不规律的呼吸声。这呼吸声,让她感到焦灼。她的心随着那呼吸声起起落落,真丝被单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又舒展,仿佛在无形的虚拟键盘上,敲打着一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情书,每一个动作里,都藏着少女羞涩又炽热的爱意。
傅景烁悠悠转醒,意识还带着些许朦胧。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左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虚握着空气。掌纹里,似乎还残留着丝丝缕缕云絮般的触感,轻柔又缥缈,好似昨夜那如梦似幻的梦境仍未完全消散,提醒着他那些与苏雨烟有关的、满是温柔与眷恋的画面。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在空中交汇,却又像受惊的小鹿般,瞬间慌乱地错开。满屋子都弥漫着那种难以言说的暧昧,那些未出口的话,在空气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一首无声却又动人的恋曲,诉说着他们心底的秘密与期待。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屋暧昧。
营养师推着三层英国Royal doulto骨瓷餐车,载着分子料理版的燕窝雪蛤盅驶入。
骨瓷盏里燕窝盅升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弥漫开来,恰似《纯真年代》里纽伦隔着歌剧望远镜望向艾伦时,那层朦胧的玻璃雾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又藏着两颗年轻的心,对爱情的懵懂与期待,在这氤氲的氛围里,慢慢发酵。
3
顾氏医疗京城总院32层的星空穹顶VIp 病区,雍雅天秤轩VIp病房内,智控医护床的悬浮模式尚未关闭,秦慕雪苍白的躯体在抗菌面料单上投下淡青色剪影,恰似敦煌壁画中褪色的飞天。
秦慕雪仰躺在智控医护床上,目光痴痴地凝望着天花板上如梦似幻的星空投影。此刻,投影中正上演着天秤座坍缩的模拟影像,绚烂而又诡谲的光影在她眼眸中流转,仿佛折射出《红楼梦》太虚幻境里那些暗藏玄机的谶语,无端地给人一种命运叵测的预感。
她的思绪却早已飘向了九霄云外。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次采访,顾知宴谈论美联储加息的情景,那专注投入的神态,还有喉结滚动的频率,精准得犹如瑞士宝玑传世系列陀飞轮的摆轮振动,每一下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尽显专业与睿智。
而素来在镜头前保持沉稳与冷静的她,在面对这个站在科技金融界云端的男人时,掌心却不自觉地沁出了汗水。这汗水,恰似《牡丹亭》里杜丽娘游园惊梦时,因春心萌动而悄然滑落的汗意,带着难以言说的慌乱与羞涩。即便她在镜头前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形象,却依旧无法遏制内心深处那悄然滋生的情愫。
智能感应桌几上,一条主钻达5克拉的钻石项链静静躺在深海蓝丝绒首饰盒中。灯光从天花板的纳米柔光灯板倾洒而下,温柔地抚过项链,却折射出冷冽刺目的光芒。与秦慕雪无名指上那已经斑驳褪色的甲油形成蒙德里安式的色块对峙。
当护工第五次搅动雪蛤羹时,鎏金匙柄撞击瓷壁的声响,恍若《长恨歌》里霓裳羽衣曲骤停时断裂的箜篌弦。
秦慕雪机械地张开嘴,汤汁滑过喉管的瞬间,眼前浮现出两个月前的画面:顾知宴的鳄鱼皮鞋踩在波斯地毯上,她跪坐着为他解开鞋带时,真丝睡袍下的子宫正孕育着禁忌的果实。
“张特助说这血燕窝要趁……”护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秦慕雪像是被“张特助”这三个字刺激到了神经,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痛苦。她猛地伸出手,用尽全力掀翻了面前的托盘。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只价值不菲的鎏金瓷盅狠狠砸在防菌地板上,瞬间炸开了一朵凄艳的“花”。
暗金色的汤汁肆意流淌,顺着瓷砖的缝隙蜿蜒而下,那缓缓流动的痕迹,像极了前天晚上,顺着她大腿内侧滑落的血线。每一道汤汁的痕迹,都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伤痛与绝望。
果篮阴影里蜷缩的b超单,边角微微卷曲,恰似《源氏物语》里末摘花庭院中那被岁月遗忘的植物纸,在无人问津中悄然枯萎,承载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与时光的痕迹。
生命原是易碎的水晶器皿。泛黄的褶皱里,还能依稀瞧见干涸的泪痕,滴在“可见规律胎心搏动,心率约160次\/分。”的字样上,将墨迹晕染成浮世绘版画中细密交织的雨丝。
秦慕雪下意识地抬起苍白毫无血色的手,动作迟缓地抚上小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淡青的针孔,每一下触碰都似尖锐的钢针,直直扎进心底最脆弱的伤痛深处。
当张特助第三次捧着Folio绿色礼盒出现时,他剪裁考究的Kiton西装褶皱里,飘散着顾知宴办公室惯用的沉水香调。
张特助走到病床前,微微欠身,脸上挂着一贯的职业微笑,语气恭敬地说道:“秦小姐,这是顾总让我带给您的。”
秦慕雪缓缓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期待,也有迷茫。她慢慢伸出手,接过礼盒,动作迟缓且小心翼翼。
当她打开礼盒的瞬间,一抹浓郁醉人的绿色映入眼帘——是一条梵克雅宝的祖母绿项链。项链上的祖母绿宝石颗颗圆润饱满,色泽浓郁深邃,宛如一泓静谧幽深的深潭,周围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每一颗都切割得精准无误,在病房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奢华贵气。
秦慕雪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的目光在项链上久久停留,随后缓缓闭上双眼,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这看似贵重的礼物,在她心中却如同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那里,怎么也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洞。
一阵突兀的笑声从秦慕雪口中溢出,那笑声里,满是悲怆与绝望,恰似杜鹃啼血,声声泣血。
“我要见他。”这句裹挟着《呼啸山庄》希斯克利夫式执念的诉求,在不到48小时的时间里,重复了十七次。
回应她的仍然是一室静谧。
“现在就要见!”在最后一次近乎绝望的嘶吼中,她情绪彻底失控,猛地伸手扯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殷红的鲜血顺着纤细的手臂缓缓流下,滴落在洁白的抗菌床单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这是她跟了顾知宴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控,而对象竟还不是顾知宴,只是他身边的张特助。
秦慕雪蜷缩在病床上,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全是和顾知宴在一起的过往。这两年多,她付出了满腔深情,甚至甘愿搁置职业发展的步伐,一次又一次放弃了含金量颇高的进修机会。
可最近,秦慕雪敏锐地察觉到,顾知宴时常会在不经意间走神。有时,他们正相对而坐,共进晚餐,可顾知宴的目光却会突然变得空洞;有时,她在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趣闻,顾知宴却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敷衍地回应着。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秦慕雪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与失落。
她对顾知宴的感情,始终是那么的卑微和无奈。她努力地迎合着他的喜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哪怕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咽下泪水。她就像那个为了穿上不合脚的鞋子而削去脚跟的愚人。
林知夏,这个名字如今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秦慕雪的心底。这恨意,并非单纯的嫉妒,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不甘,对这段不平等感情的愤怒。她恨林知夏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憧憬;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留住顾知宴的心;她更恨命运的捉弄,让她在这场感情的游戏中输得一败涂地。
4
第三天午后,在刘副院长满脸堆笑、反复点头下,傅景铄才终于松口,同意傍晚带苏雨烟到医院的后花园去透透气。
晚餐后,傅景铄半跪在高端定制轮椅前,调试凝胶坐垫,白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绷紧的小臂线条。
刘副院长拿着病历本,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身后整齐地站着三名骨科骨干医生,他们身着白大褂,神色专注。还有两名护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静静地候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羡慕。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锁在那位傅家少爷身上。只见这位矜贵的顶级世家公子,此刻正一丝不苟地第三次测量轮椅靠背的倾斜角度。
傅景烁退后半步审视成果的模样,恍若苏富比拍卖行首席鉴定师在端详汝窑天青釉洗。
那名身形娇小的护士,憋笑憋得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终于还是没忍住,俏皮地打趣道:“再这么调下去,苏小姐都能在轮椅上孵出小鸡啦!”
这话一出口,瞬间打破了原本有些紧绷的氛围,刘副院长率先发出爽朗的笑声,其他人也跟着恰到好处地发出几声“呵呵”。
暮色为顾氏医疗京城总院的后花园镀上鎏金滤镜,荷兰priva气候控制系统正以0.5摄氏度每分钟的速率降低空气温度。晚风拂过,将消毒水分子打散重组为普鲁斯特式的记忆密钥。
六位年轻护士悄悄躲在玉簪花丛后,捂着嘴窃笑。
“家人们谁懂啊,都说大富大贵家出情种,我在这医院扎根五年,直接被傅少和苏小姐这对cp给拿捏住了,这是什么霸总文照进现实的剧情!”护士1忍不住艳羡道。
“可不是嘛,苏小姐这是什么天选女主角剧本,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银河系!”护士2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忙不迭附和。
“傅少这照顾女朋友的架势,简直360度无死角,无微不至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女友照顾强迫症’!”护士3一拍大腿。
“瞅瞅苏小姐那张脸,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直接原地出道当顶流明星都不带怕的!”护士4一边说着一边手在空中比划着。
“尤其是那双眼睛,我滴个乖乖,这哪是眼睛,分明是会勾魂的精魄!再剔透的琉璃跟它一比,简直就是青铜遇上王者,直接被秒成渣!”护士5双手交叉置于胸前,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对对对,我看就是女娲娘娘炫技的神作,咱普通人也就只能望尘莫及,羡慕嫉妒恨咯!”护士6用力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嘘!”护士1忙不迭递了个眼色示意。
只见不远处,秦慕雪裹着雾霾蓝真丝披肩踏入了鹅卵石小径。那披肩如流动的云霞,轻轻包裹着她,却愈发衬得她身形单薄。夕阳的余晖温柔又缱绻,将她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剪成一片薄如蝉翼的剪纸,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便会随时消散在这柔和的暮色之中。
鹅卵石小径上,洒满细碎的金色余晖。苏雨烟耳尖泛红,指尖揪住轮椅扶手上的真丝软垫。
暮色将鹅卵石小径浸在琥珀色的松脂里,苏雨烟耳尖沁着晚霞的胭脂红,指尖陷进轮椅扶手的苏绣软垫。
傅景烁俯身时,雪松香混着茉莉清苦漫过她颈侧,淡蓝披肩垂落的流苏恰似西子湖面被蜻蜓点破的涟漪。
“温度刚好二十五度。”他声线裹着初春薄冰将化未化的脆响,抬眼却坠入她眸中摇摇欲坠的夕照。前夜浴室氤氲的水雾突然漫上喉结——少女湿发贴在蝴蝶骨的模样,原是比顾恺之《洛神赋图》里凌波微步的仙子更易蛊惑人心。
苏雨烟垂睫数着扶手上浮雕的缠枝莲,檀木纹理间嵌着的雨花石泛着秦淮河灯影。这些日子他晨昏定省般的照料,像姑苏城外的评弹艺人,将《玉蜻蜓》的曲牌名细细绣进她千疮百孔的锦缎。
“蓝色鸢尾开得正好。”轮椅停在花房前,傅景烁的影子被暮光拉成瘦金体笔锋,斜斜刺在鹅卵石地面上。玻璃幕墙内,蓝紫色花瓣镶着金箔般的霞光。
“是从阿尔卑斯山运来的,和你在京大美术学院照片里的背景”,他突然噤声,懊恼自己说漏了暗中收藏她校园照的事,那些照片是他私下里托林小满替他拍的。
苏雨烟怔怔望着鸢尾花瓣上的金边,那是夕阳为异国花卉描摹的东方轮廓。就像傅景铄不知从何处知晓她所有喜好,连轮椅扶手上都嵌着她最爱的雨花石——那些斑斓纹路在暮色中流转,恍若此刻他眼底的星辉。
二十步外的凌霄花架下,秦慕雪攥着披肩流苏的指节泛白。那对璧人浸在蜜色光晕里,傅家少爷的白衬衫下摆被晚风掀起温柔的褶皱。这场景与记忆里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重叠——她佯装绊倒跌进顾知宴怀中时,那人袖间沉水香曾让她误以为是月老的红绳。
傅景烁抬手为少女别发的动作,令秦慕雪想起《浮生六记》里沈复为芸娘簪花的描摹。轮椅碾过卵石的细响,惊起了栖息在池边林木间的一行夜鹭,扑棱棱掠过水面时,搅碎了倒影里那双交叠的身影。
5
暮色将凌霄花架染成旧绢帛的暗金色,秦慕雪起身时雾霾蓝披肩悄然滑落半寸,那精致的流苏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傅少。”秦慕雪迎上前,带着京视主播特有的清润质感,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精准得仿佛是用直尺仔细丈量过一般,展现出职业性的完美与优雅。
轮椅上的苏雨烟仰起脸,纯净的瞳仁里闪烁着未谙世事的清亮光芒,恰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毫无保留地倒映着世间的美好。
傅景烁抬眸,脸上瞬间换上了世家子弟特有的那种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笑意,让人难以捉摸他内心的真实情绪,“秦主持好。”
然而,他的右手却依旧下意识地虚护在轮椅靠背,这个细微却又充满关切的动作,让秦慕雪的眼眶不由得微微发酸,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涌上心头。
苏雨烟打量着眼前这位传闻中的财经女神。思绪飘回到傅景烁十八岁生日宴会上,那时她只是远远地望见过秦慕雪一眼。何穗的偶像是顾知宴,所以,秦慕雪这个名字,苏雨烟印象深刻。
此刻的秦慕雪,身披雾霾蓝真丝披肩,宛如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鸢尾花。锁骨处,一条细细的金链上坠着颗泪形珍珠,本应是点睛之笔,此刻却在她略显憔悴的面容映衬下,愈发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京城传媒大学学生论坛里那些香艳传闻,在看到她的这一刻,突然变得荒谬至极。此刻站在暮色中的的她,分明是个脆弱又无助的女子,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就会被轻易吹散。
“你好,京视财经,秦慕雪。”秦慕雪微微欠身,伸出手,那姿势优雅得像极了主播台前展开财报时的专业模样,只是此刻,这动作里多了几分疲惫与憔悴。
她腕间留置针留下的淤青,恰似落在洁白雪宣上的一滴墨汁,格外醒目;无名指上斑驳褪色的甲油,在暮色的笼罩下,洇出残花般的暗影,宛如她此刻千疮百孔、黯淡无光的心境。
当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苏雨烟掌心传来的温热,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秦慕雪。这股温度,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采访过的地热工程师,那些深埋在地心深处的暖流,原来就是这般温暖熨帖,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人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你好,京大数学科学系在读,苏雨烟。”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独属于青春的活力,她回握的力道很轻,指尖传来的触感,就像是抚摸着写满密密麻麻公式的演算纸,细腻而又带着股专注的劲儿。
“京大数院的天才少女,”秦慕雪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将耳边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翡翠耳钉在暮色中一闪而过,恰似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的韵味,“我采访过你们院里的陈教授,听他提到过你……”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恰在此时,她看到傅景铄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为苏雨烟细心调整着真丝薄毯,那眼神里满是宠溺与关切。
这一幕,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秦慕雪的心脏,让她的心猛地一阵抽痛,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破碎,那些曾经的期待与幻想,也在这一瞬间再次化为泡影。
傅景烁俯身的刹那,身姿笔挺又优雅,像极了古画里那位衣袂飘飘、俯身拾翠羽的仙官,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他白衬衫后腰处的褶皱,层层叠叠,恰似被微风轻拂而泛起粼粼波纹的春水,细腻而又生动,为这幅画面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活气息。
这个姿势让秦慕雪想起去年采访的一位在华尔街叱咤风云的投行巨鳄,在镜头前为妻子扶正珍珠项链时,也是这般旁若无人的专注。那专注的眼神,温柔的动作,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妻子两人。
傅景铄不经意间抬头,恰好撞见秦慕雪那还来不及收回的艳羡目光。这个平日里妆容精致的漂亮主播,此刻却单薄得如同一张脆弱的宣纸剪影。他突然想起中午路过雍雅天秤轩时的情景,那清脆的瓷盏摔碎声,混着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的走廊里久久回荡,宛如孤魂般萦绕不去。
“常看您的《资本迷局》系列。”苏雨烟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江南梅雨时节特有的温润与软糯,仿佛能将人的心都融化,“特别是破解庞氏骗局那期,我们数院教授还拿来当案例教学。”
“能得到数院教授和同学们的认可,我真的特别荣幸。”秦慕雪将碎发别向耳后,翡翠耳钉在暮色中划出冷冽弧线。
她接着道:“方便加个微信吗?”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期许,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向傅景烁,试图捕捉他哪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苏雨烟微微一愣。
此时,天边的暮色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肆意流淌在秦慕雪的指尖,给秦慕雪的手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而手机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散发着如同哥窑冰裂纹瓷器般神秘而幽微的冷光 。
“我向来钦慕数理之美,一直觉得数学是一门极具魅力的学科,能在其中深耕钻研的人,都有着非凡的智慧。就像你,苏小姐,不仅在数学领域绽放光彩,还生得这般灵秀动人。”这是秦慕雪专访时的惯用话术,此刻却掺了七分真意。
“秦主持过誉了。”苏雨烟终是点开了微信二维码,也许是眼前秦慕雪脆弱又真诚的模样,莫名让她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锦鲤该饿了。”傅景烁的低语混着油纸簌簌声传来。他掌心的桂花糕裹着桑皮纸。秦慕雪看着傅景铄变魔术般从衬衫口袋掏出桂花糕,突然喉头发紧——那是她最爱的点心,顾知宴却总嫌甜腻。
轮椅碾过鹅卵石的声响渐如更漏,凌霄花穗垂成水晶帘。秦慕雪望着暮色中模糊的璧人剪影,终于读懂了她不过是顾知宴多宝阁里那尊南宋官窑梅瓶,釉面再如何莹润,也映不出初雪烹茶时该有的暖光。
暮色渐浓,远处锦鲤池忽溅水响,混着少男少年的笑语。秦慕雪抚过小腹尚未消退的青痕,那里曾孕育过的生命,终究像她反复修改的采访提纲,永远停留在第九个追问的空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