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芙只是对这次的“食物”味道的甜美异常感到疑惑,但能体会到烨芙的感觉的也望却远不止如此。
——有一头困兽,正在苏醒。
“哈……哈……”
那种被压抑到极致、仿佛已经完全不存在了的饥饿感在真正甜美的血液面前,终于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卷土重来,
不,那绝非是简单的饥饿,
如同沉睡的火山,它在甜美的血液气息中苏醒。
那是一种原始的、近乎暴烈的渴望,像是深埋地底的岩浆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口。
如呼啸的狂风卷起无边的深岩硕粒,旋转、磨碎、混合、搅拌,在胃中不断地划割,想要倾尽一切去突破身体的限制,向着血液气息漂浮而来的方向疾驰。
眼神瞬间开始涣散,意识的烛火在狂风的席卷之下摇曳着瞬间熄灭,失去控制的双臂无力地自然下垂,涎水开始沿着嘴角下落,如同尚未开化的野兽一样,任由天性本能牵引着自己,一步步地向着烨芙走去。
——应该说,向着烨芙手中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猩红液体走去。
然后像是要抢夺一般地挥舞起爪子——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做出抢夺的姿态,却只能徒劳地穿过烨芙的手腕和血袋。僵直的手指在空中抓握着,如同溺水者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
——————————
回忆中的少女自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口小口地唑着手中的“食物”。
【呜!】
少女在心底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原来自己也能够品尝到这样美味的食物呀。
虽然曾经被母亲说过自己做出的食物很美味,但烨芙实际上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所谓的“美味”究竟是什么味道。
少女双眼放光,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像是对待珍宝一样,贪婪而又小心翼翼地吸食着袋子中的血液。
随着烨芙逐渐将血液吸食进自己的肚子里,那能够将人逼疯了的饥饿感开始消退。
也望的理智如同退潮后的沙滩,慢慢恢复了清明。
四肢不知何时摆出了怪异而僵硬的姿势,短暂的麻木过后才恢复了过来。
也望的背上、额头上,虚汗如雨注流下。
“那是……什么啊。”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血族对血液的渴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一种足以吞噬一切理智的原始冲动。
她就一直忍受着那样可怕的饥饿吗?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忍受下来呢,为什么你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呢?】
【烨芙?】
——你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呢?
也望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烨芙了。
——————————
烨芙小口小口地喝了几次之后,思绪终于从眼前的“食物”上回过神来,想到母亲现在的状况,她再也顾不上品尝什么味道了,开始仰起头准备囫囵地将其吞咽下去。
甘甜的液体像是甘泉流淌过喉咙,浸润起干涸到快要干裂的食管,虽然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品味到那种甜腻的滋味,少女却依旧感到无比舒适。
因为喝的太快,还差点被噎住喉咙,慌张地捂住小嘴咳嗽了几次后,腥红的液体从烨芙的嘴角流溢而出。
在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稚嫩的脸庞显现出一种妖艳而危险之感。
但很快,随着可爱灵动的小舌舔舐掉嘴角最后的血液,烨芙身上的气质再次恢复如初,
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宛若天使般的面容,少女干净而纯洁得就像一张白纸。
“烨芙已经喝完了哦——所以妈妈您真的不要紧吗?”
烨芙双手支着上半身,身体再度凑到芙露雅面前,面露忧虑。
“……呼。”
芙露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就这样当着烨芙的面开始给自己的伤口涂抹起药草来。
烨芙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是她哪里又做的不够好了吗?
“那个……请让烨芙帮您!”
这次,芙露雅只是默默地看着烨芙将她手中的用于涂抹的药草接过。
然后,芙露雅再次开口道,
“你和我们不一样。”
烨芙学着刚才母亲涂抹的方法的小手在即将触碰到其皮肤之前,突然怔住了。
【不……一样?】
也就是说——
「异类」。
先前在精灵之森中的场景再次在眼前浮现,那种无缘由的自责感又浮上心头。
她似乎让母亲感到不开心了。
自己会被抛弃吗?
【不……妈妈说过的呀。】
“烨芙……烨芙是您的女儿……”
少女低下了头,无从安置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已经研磨成药膏的草药,不敢与母亲的目光相对。
两只小手紧紧地捏着用于盛放草药的木质研磨皿边缘,用力到粉嫩的手指开始发白。
【妈妈说过的……】
“……抱歉,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芙露雅意识到,烨芙突然又陷入了慌张之中,于是开口安慰起少女。
她不得不承认,她并不了解眼前的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的「女儿」的女孩,
甚至是说,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用“母亲”的身份去与烨芙相处。
或许是因为精灵族作为长生种与生俱来的对情绪的淡漠,或许是芙露雅一直以来埋藏于心底的对少女的偏见,又或许——是芙露雅内心一直以来的煎熬与折磨,
恨意的锁链缠在心脏,怜悯又像是炙热的烙铁灼烧着五脏六腑。
出于种种因素,芙露雅从不肯去了解自己的「女儿」。
所以,她不明白烨芙刚才为什么这样开心,她不知道烨芙为什么会紧张,她也不明白,烨芙为什么会哭泣。
直到现在,她也依旧无法理解。
她只是觉得,她不能再继续犹豫下去了。
族中与王城的矛盾日益加剧的现在,芙露雅的精神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恨意与怜悯的漩涡已经在她的心底搅动了如此之久,她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她不能沉沦在这种事情上。
必须选择一个结果。
是压倒性的恨意,还是摇摇欲坠的同情?
烨芙所不知道的是,她今晚的表现,是逆转天秤的最后一粒微尘。
芙露雅选择了相信,即便心中的恨意无法根除,哪怕是进行自我欺骗,她也需要去相信——相信烨芙值得她去相信。
她还是无法如此轻易地说服自己,全身心地去关爱着少女,但这样就足够了。
“呀——”
完全不在意烨芙手中的药膏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打翻,芙露雅自暴自弃地紧紧将少女抱在了怀里。
“不要让我失望。”
”我的……女儿。”
这是芙露雅昏迷之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