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杏眼圆睁,语气里满是诧异,质问道:“关宏军,你居然暗地里调查我?”
我赶忙摆了摆手,一脸坦然地回应:“这也算不上什么机密,真没必要遮遮掩掩。有个当大官的父亲,又不是你的过错。”
沈梦昭听闻,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神色间满是落寞,轻声叹道:“那些出身平凡的人,一旦混得不如意,往往归咎于原生家庭。可像我这样,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逃不出家庭光环笼罩的,又该去怪谁呢?”
她的这番感慨,于我而言,实在难以感同身受。毕竟我出身普通,没有那样显赫的家庭背景,自然无法真切体会她此刻内心的纠结与无奈。但我心里明白,若能拥有这样的家庭光环,我求之不得,又怎会去羡慕那些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的人呢?
所以说,那些要求替别人设身处地着想的人,非蠢即坏。恰似郭德纲老师的那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正思索间,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刘芸端着一碗姜丝鲫鱼汤走了进来。热气腾腾的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房间里那一丝压抑的氛围。
沈梦昭靠在床上,眼中满是好奇,打量着走进来的刘芸。
我见状,连忙起身,笑着介绍道:“沈书记,这位是这家饭庄的老板,刘芸女士。”
接着,我又转向刘芸,正准备开口介绍,刘芸却抢先一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说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啦,这是沈妹妹嘛。我们老百姓啊,可弄不清楚什么书记、主任的,喊着怪生分,还是妹妹来得亲切。” 边说,她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热情地招呼着:“妹妹,我们家厨师的手艺那是一绝,这姜丝鲫鱼汤做得地道得很,用来解酒再合适不过,快尝尝。”
沈梦昭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轻声说道:“谢谢,姐姐。”
沈梦昭轻轻舀起一勺鱼汤,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一番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声夸赞道:“哇,这汤也太好喝了吧,鲜得不得了!”
刘芸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顺势朝我抛来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关宏军,你今晚打算在这儿留宿吗?”
我瞬间心领神会,赶忙站起身,面向沈梦昭,关切地说道:“你慢慢喝,喝完就早点休息。我明天一早就安排单位的车来接你。”
沈梦昭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急切地说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这突如其来的挽留,让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都透着几分尴尬。
刘芸瞧出了其中的微妙,轻轻一笑,和沈梦昭简单道了个别,仿佛我这个人此刻完全不存在似的,随后优雅地扭着腰肢,缓缓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我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坐下,试图委婉劝道:“这么晚了,你刚醒酒,身体还没缓过来,还是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沈梦昭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瞬间恢复了当初采访我时那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地说道:“关书记,我现在是以工作的名义和你交流,你可别多想。坐下来吧。” 说着,她坐直了身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执着。
无奈之下,我缓缓坐了下来,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行吧,那就请沈书记赐教。”
沈梦昭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开发区的众多企业里,党员数量不少。依据《关于加强和改进非公有制企业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对于有 3 名及以上正式党员的非公企业,有必要组建党支部;党员不足 3 名的,也可以联合组建,务必做到‘应建尽建’。只有这样,才能切实发挥基层党组织在引导企业合法经营、维护职工权益、推动企业发展等方面的核心作用。”
我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回应道:“这事儿确实重要,不过也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等过几天,咱们再好好合计具体的实施办法也不迟。”
沈梦昭一听,眉头瞬间拧紧,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毫不客气地说道:“关书记,您身为开发区工委书记,同时也是工委党建第一责任人,在党的建设工作上,态度不够明朗,推进速度迟缓,这可是关乎原则的大问题。我希望您能对此予以高度重视。”
被她这般抢白,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气恼地回道:“沈梦昭同志,你说的这些问题,我承认存在。但眼下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真的适合讨论这些吗?你还是先把醒酒的事儿放在首位,等状态恢复了,咱们再心平气和地探讨工作吧。””
我的这番话,显然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痛了她。只见她眼眶瞬间泛红,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关宏军,合着是我自讨苦吃,对不对?我何苦要选择来你们县挂职,又为啥偏偏选了开发区?我还不是一心为你着想嘛!自打采访你那时起,我就瞧出来了,你这人各方面都挺出色,唯独在抓党的建设这块,脑子里缺根弦。长此以往,这可是会耽误你前程的呀!”
我抬眼望去,她那副娇弱的模样,眼眶中噙着泪水,恰似雨中绽放的梨花,惹人怜爱。我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既感到愧疚,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感激之情,忙不迭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不,我得好好检讨自己。”
她气鼓鼓地瞪着我,那眼神里既有怒意,又带着一丝别样的关切,说道:“你可别自作多情,我纯粹是为组织考量,爱惜人才罢了。我实在不愿看到你因为工作上的偏差,错失了在更大舞台施展拳脚的机会。”
我忙不迭地点头,态度诚恳至极,说道:“是,是,是。沈梦昭同志确实是高瞻远瞩,从大局着眼。我代表开发区工委,真心感谢你,这下总行了吧?”
听到这话,她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破涕为笑,眉眼弯弯地说道:“这还差不多,你走吧。我这会儿胃里难受得厉害,想好好休息了。”
次日,开发区召开全体职工大会,还特别邀请了部分企业负责人列席。在会上,关于在企业中组建党支部的倡议,得到了企业的广泛理解与大力支持。我的师父付红军,作为一名党员,毫不犹豫地扛起了在自己企业组建党支部的重任。在他的积极带动下,其他企业也纷纷踊跃响应。
2008年5月,一篇详细报道开发区党工委在非公企业中开展党建工作的通讯文章在省报上发表,立刻吸引了各方关注。随后,市、县两级组织部门迅速组织了现场观摩学习会。
我心里清楚,这所有成果的背后,都是沈梦昭倾注无数心血、默默运筹帷幄的结果。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为我积累政治资本,营造声势。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年前,我抽空又去了一趟省城。到张晓东家中拜访时,正巧碰上他在家。他和郑淑娟热情挽留,非要我留下吃午饭,我实在推辞不过,便与他一同小酌了几杯。
闲聊间,他提及了年后即将开展的人事调整。据他所说,基本已经确定,他会调回省里,担任省信息产业厅副厅长。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不禁暗自欣喜。毕竟这个厅的很多职能都与我们开发区的企业对口,这意味着以后在省级层面,我又多了一位有力的助力。
在讨论县长接任人选时这个话题时,张晓东说他和刘克己都更看好王雁书,认为他是接任县长的合适人选。然而,市里却另有打算,计划让王雁书接任援疆的匡铁英,担任副书记一职,县长则由其他区县的副书记来担任。原本以为匡铁英退出竞争后,县长之位非王雁书莫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我始料未及。
我向张晓东询问其中缘由,他解释道:“自2007年起,省部级正职必须异地交流任职,市一级也要求50%以上的岗位进行异地交流。据说,县区一级很快也会全面推行这一政策,目的在于打破党政一把手长期在同一地区任职的局面。”
对于这样的大政方针,我自然是全力拥护与支持。但不得不说,这也彻底打破了我主政家乡的构想,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张晓东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宏军,我担任县长这三年,为了平衡各方利益,没能给你提供更多的支持,全靠你自己一路拼搏,取得如今的成绩,实属不易,我由衷地为你感到欣慰。”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暖,感动之情溢于言表:“老兄,我自己有多少能力我清楚,要是没有你在背后默默支持,哪有我的今天。不管以后我们身处何方,这份兄弟情谊,我一定会铭记于心。”
酒过三巡,张晓东已有了几分醉意,或许正因如此,他对我更加毫无保留,直言问道:“你对小沈印象如何?”
我认真地回答:“沈梦昭同志理论知识储备深厚,工作能力出色,为人公正,作风正派,浑身洋溢着朝气,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张晓东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宏军,咱俩之间就别兜圈子了,我问的是你和她私下的关系。”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说道:“工作里,我们彼此支持、配合默契。意见偶尔有分歧,但我们都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所以会相互学习,共同把开发区的工作推进好。”
张晓东微微眯起眼睛,带着洞悉一切的神情:“她本可以选择去条件更优越的地方挂职,最后却来了咱们县,来了开发区,这背后,就没有一点感情方面的考虑?”
我轻轻叹了口气,引用起《诗经》里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说罢,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关宏军不过一介平凡之人,哪敢对高不可攀的她心存非分之想。”
张晓东听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宏军,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郑淑娟忍不住插话:“感情这回事,哪能因为家庭背景、地位差距,说放下就放下呢?晓东,你当年不也是个没背景的穷小子吗?我爸也没因此阻拦我们啊。”
我知道,当年张晓东大学毕业后被分配至省委工作,那时郑淑娟的父亲正担任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正是郑淑娟的父亲率先留意到张晓东,觉得这年轻人前途无量,便安排他人从中牵线搭桥,成就了张晓东与郑淑娟这段姻缘。
张晓东无奈地看了一眼郑淑娟,耐心解释:“这情况不一样。时代变了,而且宏军有过两段婚姻,还有两个孩子,年龄上又比小沈大了五六岁 ,他们俩之间的阻碍,可不止家庭背景这一项。”
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毕竟在当下,事业于我而言才是重中之重,感情生活早已被我搁置一旁,变得无足轻重。我实在抽不出精力去应付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于是,我迅速转移话题:“林蕈的地产公司眼下资金紧张,陷入困境,你觉得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帮他们纾困?”
张晓东听后,认真地回答道:“在我离任之前,肯定会帮着解决这个问题。我已经和县农行、建行打过招呼了,年后就会抓紧落实。不过,企业自身也得主动想办法自救,不能完全依赖外部援助 。”
我赞同地颔首,随后与他就当下经济形势各抒己见,深入探讨了一番。
从张晓东家告辞出来,我正朝着开发区等着我的小车走去,刚要拉开车门,沈梦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