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匣渗出的孔雀蓝染透了青砖缝,萧云天盯着地面上逐渐成型的\"急\"字,指节捏得发白。
穿堂风掠过时,他忽觉颈后寒毛倒竖——那孔雀镖渗出的鹤顶红粉末,竟与三日前四姐送来的安神香如出一辙。
\"备马!\"萧云天将靛蓝丝线重新缠回狼毫笔,笔尖扫过鎏金箱时溅起的火星竟在箱面灼出半幅舆图。
郭启眼尖地认出这正是三日前被劫的盐商路线,刚要开口,就听见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十丈开外的镖局正门,四位华服女子正将成摞的碎瓷片往朱漆门槛里撒。
最年长的紫衣妇人攥着半幅染血的帕子哭嚎:\"天杀的!
亲弟弟竟要逼死我们这些寡妇!\"她鬓间金步摇随动作乱晃,恰好勾住二姐往门柱上泼的鸡血。
\"诸位评评理!\"三姐突然掀开马车帘子,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腿,\"前日押送药材,他们镖师竟把阿胶换成了马骨胶!\"她话音未落,五六个市井泼皮便挤到人群前头起哄,有个獐头鼠目的竟掏出账簿高声念:\"上月十八,萧家镖局私吞客商三百两镖银!\"
萧云天的玄色皂靴踏碎满地鸡血时,正看见四姐将鎏金孔雀镖往守门镖师怀里塞。
那孔雀眼镶嵌的猫眼石在日光下泛着诡谲的绿光——分明是淬了西域蛇毒的暗器。
\"好个姐妹情深。\"萧云天靴尖轻点,孔雀镖便稳稳落在他掌心,\"三姐既说我们偷换药材,不妨解释解释...\"他突然甩出袖中火浣布,布上契丹文遇风即燃,竟在半空显出一行朱砂小字:\"戌时三刻,西郊马骨熬胶。\"
围观人群里立即有人惊呼:\"这不是赵记胶坊的秘方时辰么!\"方才念账簿的泼皮脸色骤变,袖中暗藏的毒蒺藜骨碌碌滚到萧云天脚边。
\"至于这三百两镖银——\"萧云天靴跟碾碎毒蒺藜,扬手将鎏金箱抛向空中。
箱盖翻飞间,十二枚孔雀镖突然激射而出,精准钉住泼皮们欲逃的衣角。
郭启适时展开卷轴,泛黄的账页上赫然盖着大姐的私章:\"永昌三年腊月,购凶器二百两。\"
大姐踉跄着后退,发间步摇突然断裂。
金镶玉的凤凰头坠地时,露出中空部位暗藏的鹤顶红药囊——与孔雀镖渗出的毒粉一模一样。
\"还要演到几时?\"萧云天剑指轻弹,三姐马车底板应声而裂。
二十八个贴着\"阿胶\"封条的陶罐滚落街头,罐口封泥上印着的孔雀尾翎纹,正是当年父亲独创的防伪印记。
人群突然寂静。
卖炊饼的老汉颤巍巍指认:\"上月我亲眼见着,这几位娘子半夜往陶罐里灌马骨汤!\"曾经起哄的商贩们纷纷退开,露出大姐藏在裙裾下的契丹文密信——那信纸边缘的孔雀蓝晕染,与樟木匣渗出的染料分毫不差。
四位姐姐面如金纸。
萧云天却转身走向鎏金箱,取出父亲遗留的孔雀铜印:\"自今日起,凡持此印鉴托镖者,镖银减半。\"他话音未落,十八匹西域良驹驮着鎏金镖箱鱼贯而入,箱面孔雀纹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镖局内突然传来清脆的铃响。
九层檀木架上,代表各州府的孔雀翎羽令牌正无风自动,最顶端的南海珍珠匣渗出丝丝寒气——正是三日前成功押送的冰魄珠在自行制冷。
六名胡商激动地抚掌大笑:\"果真名不虚传!
这保鲜之法比我们西域冰窖还妙!\"
萧云天掠过面色灰败的姐姐们,径直走向正在验镖的客商。
他指尖抚过冰魄珠表面的霜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郭兄,让账房把上月的红利用孔雀镖装着,给各位镖师送去。\"
郭启会心一笑,袖中滑出个鎏金算盘。
当他拨动嵌着孔雀眼的算珠时,东墙整面镖旗突然无风自动,旗面金线竟在空中织出幅不断变幻的镖路图——这正是萧云天改良的活体镖谱,每道金线都对应着实时变化的江湖情报。
夕阳西沉时,最后一位客商捧着孔雀蓝封漆的契书满意离去。
萧云天站在檐角垂落的铜铃下,望着庭院里二十八个重新封装好的阿胶陶罐——这次罐口封着真正的孔雀血漆,在暮色中泛着幽幽蓝光。
值更的镖师正在给门廊孔雀灯添油,灯影晃动间,萧云天忽然瞥见西墙根闪过半截靛蓝裙角。
他摩挲着父亲留下的孔雀铜印,想起晨间那小厮附耳说的\"三小姐在暗桩留了悔过书\",唇角终于浮起些许温柔。
檐角的铜铃在暮色中轻轻摇晃,萧云天望着庭院里穿梭的伙计们,忽然从袖中抖出串鎏金铃铛。
清脆的铃声里,二十八个贴着孔雀血漆的阿胶罐应声而开,竟从每个罐底滚出三枚金锭——正是前些日子被劫的镖银。
\"诸位辛苦。\"萧云天靴尖挑起最近的金锭,那锭底暗刻的孔雀尾纹突然映出光斑,在青砖地上勾出个\"赏\"字。
郭启大笑着掀开东墙垂落的孔雀绣毯,露出整面墙的鎏金暗格,每个格子里都摆着用孔雀镖装着的银票。
镖师们眼睛发亮,却见萧云天突然拔出腰间判官笔,在鎏金算盘上连敲三下。
西边库房轰然洞开,十八个半人高的青瓷坛滚了出来,坛口封着的红绸被风掀起时,浓郁的酒香惊飞了檐下栖着的信鸽。
\"西域葡萄酒!\"负责驯马的胡人镖师激动得胡须乱颤,\"上回在楼兰喝过一口,梦里都淌口水!\"
萧云天将孔雀铜印往酒坛上一扣,鎏金的孔雀尾羽突然化作细密纹路,在坛身上游走出\"论功行赏\"四个篆字。
他随手拍开泥封,琥珀色的酒液在半空划出弧线,精准落入每个镖师捧着的孔雀镖凹槽中。
\"萧东家万岁!\"不知是谁先喊出声,整个庭院顿时沸腾。
八位掌灯伙计同时扯动檐角的靛蓝绸带,数百盏孔雀灯突然亮起,将鎏金镖箱上的孔雀纹投射在夜空,竟在半空拼出幅会动的走镖图。
郭启端着酒碗挤过来,袖中滑落的算珠叮叮当当掉进酒里:\"你让账房用孔雀镖装红利,害我今早对着满墙暗器发愁——谁家算账还得先练徒手接飞镖?\"
萧云天屈指弹开溅到他衣襟的酒珠,那滴酒液不偏不倚落在鎏金箱的锁眼上。
箱中突然腾起缕青烟,烟雾里浮现出各州府当铺的实时账目,惊得几个年轻镖师差点摔了酒碗。
正热闹时,守门的小厮突然捧着个孔雀蓝锦盒跑来:\"东家!
东市绸缎庄的刘掌柜差人送来的,说是贺礼。\"萧云天刚触到盒盖,十八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突然从孔雀眼的位置激射而出,却在触及他指尖的瞬间化为金粉——正是上个月被他端掉的黑市暗器坊独门机关。
\"刘掌柜有心了。\"萧云天抚过盒内整整齐齐的十二颗东珠,突然捏碎最中间的珠子。
珍珠粉簌簌落下时,竟在半空显出幅用金粉勾勒的江南水运图,图中标记的红点正是这半月被各镖局争抢的黄金水道。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卖炊饼的老汉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萧东家若不嫌弃,这是小老儿家传的醒酒丸秘方。\"他粗糙的手指划过泛黄的药方,某处墨迹突然在月光下显出孔雀尾翎的暗纹——正是二十年前萧父救济灾民时的密押。
萧云天接过药方时,袖中滑落的火折子恰好点燃檐角的信号烟花。
七彩火星在空中炸开成孔雀开屏的图案,照亮了整条街探出头张望的商户们。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各色贺礼如同流水般涌进镖局大门,有个机灵的小贩甚至把糖人捏成了鎏金孔雀镖的模样。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萧云天独自倚在二楼的朱漆栏杆上。
他摩挲着父亲留下的孔雀铜印,忽然听见瓦当轻响——三姐最爱的翡翠耳坠正静静躺在飞檐的阴影里,耳钩上缠着半张被孔雀血漆封着的信笺。
夜风卷起信笺的刹那,萧云天瞥见\"暗桩账簿已焚\"几个小字。
他任由信笺被风带走,转身时靴跟却碾碎了颗滚到脚边的玉珠。
那珠芯渗出的孔雀蓝染料,与大姐今晨折断的金步摇里藏的毒粉如出一辙。
值更的镖师正在院中调试新制的孔雀灯,琉璃灯罩转动时,忽将西墙根的青苔映成诡异的靛蓝色。
萧云天指尖的判官笔突然发烫,笔杆暗藏的孔雀翎羽纹路竟渗出细密水珠——这是活体镖谱感应到危机的征兆。
他缓步走向鎏金箱,箱盖开合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案上的酒坛。
琥珀色的酒液漫过契丹文密信的残片,那些被酒渍晕开的字迹突然扭曲成西域文字的形状。
萧云天望着逐渐干涸的酒痕,忽然将铜印按在密信上,印泥渗入木纹的瞬间,某个熟悉的徽记在月光下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