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月光被树影割成碎银,萧云天贴着盐仓裂缝往里看。
李叛徒正把整袋赤色粉末倒进盐垛,粉末接触潮湿盐粒发出滋滋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批货三天后过鹰愁涧。\"李叛徒突然对着空荡荡的盐仓说话,惊得萧云天按住腰间短刀。
暗处转出个满脸刀疤的壮汉,靴子碾碎地上凝结的盐霜——正是前日劫走马帮三车药材的赵土匪。
萧云天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清赵土匪抛给李叛徒的钱袋上绣着金线貔貅,与上月二姐房里失窃的贡品纹样分毫不差。
\"再加五十两,我把他们新驯的十六匹战马交割地点告诉你。\"李叛徒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沾着唾沫数银票的动作让萧云天太阳穴突突直跳。
盐垛阴影里突然传来马匹响鼻声,那匹瘸腿黑马正用蹄子刨着暗格里的靛青布条,布条末端隐约露出半枚带血牙印。
萧云天摸到袖袋里郭启塞给他的追魂香,硬生生压住劈断那两人脖颈的冲动。
当赵土匪的刀疤脸凑到月光下时,他瞳孔猛地收缩——这道从左额贯穿下巴的刀伤,分明是五年前大姐亲手在庆州官道留下的。
\"萧大哥?\"带着草药香的手突然按住他肩头。
萧云天反手扣住来人命门,却在触及对方腕间银铃时骤然卸力。
马帮首领的独女苏九娘提着药箱跪坐在他身侧,发间银饰映着月光晃成细碎星河。
营地方向突然传来喧哗,二十几个举着火把的马帮成员正朝盐仓涌来。
李叛徒慌忙将最后两包赤色粉末塞进赵土匪怀里,转身时故意踢翻盐垛。
萧云天拽着苏九娘滚进废弃马槽,漫天扬起的盐粒雪片般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袂间。
\"别动。\"萧云天捂住苏九娘差点惊叫的嘴,少女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虎口旧伤。
盐仓外孙马帮成员举着的火把照亮李叛徒衣摆,那里沾着靛青布条特有的孔雀蓝丝线。
五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萧云天踹开了马帮首领的房门。
老首领听完禀报竟将整张黄花梨案几拍得四分五裂,飞溅的木刺在萧云天颈侧划出血线。
苏九娘捧着金疮药进来时,正看见父亲将代表马帮生死的玄铁令拍在萧云天掌心。
\"萧公子打算如何清理门户?\"老首领盯着他颈间血迹,浑浊的眼珠泛起狼王般的幽光。
窗外传来郭启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十六匹新驯的战马突然齐声嘶鸣。
萧云天抹掉颈间血珠,染血的指尖在玄铁令上拖出暗红轨迹。
苏九娘突然抓住他手腕,将带着体温的银铃铛系上去:\"鹰愁涧的鹞子...最爱在雷雨天俯冲啄人眼睛。\"少女说话时睫毛扫过他耳畔,发间草药香混着血腥气,竟催生出某种令人战栗的甜腥。
当第一道晨光劈开盐仓顶棚时,十六个鼓囊囊的盐袋已装上马背。
萧云天抚摸着战马鬃毛,在郭启递来的货单背面画了只独眼鹞子。
苏九娘捧着药杵经过马队,孔雀翎纹在杵头闪着冷光,而马鞍暗格里的靛青布条早已不翼而飞。
晨雾还未散尽时,十六匹战马已套上特制的铁蹄掌。
萧云天把玄铁令别在腰后,示意郭启把货箱里三层外三层缠上靛青布条。
苏九娘抱着药杵站在马厩拐角,突然将孔雀翎插进领头马的辔头。
\"鹞子岭的野蜂最怕硫磺。\"少女转身时袖口拂过货箱,几粒赤色粉末簌簌落进布条褶皱。
当装着盐袋的马车队驶出营地时,李叛徒的草鞋底在泥地上碾出深痕。
萧云天故意当着他的面跟老首领耳语:\"戌时走鹞子岭近道,这批货可耽搁不得。\"挂在檐角的银铃铛突然无风自动,惊起两只灰扑扑的鹌鹑。
日头偏西时分,山道两旁的野栗子树沙沙作响。
郭启抹了把汗,把装着硫磺粉的牛皮袋塞给每个马帮成员。
萧云天眯眼望着悬崖上方盘旋的黑点,反手抽出三支绑着靛青布条的响箭。
\"来了!\"苏九娘突然扯住他腰带。
崖顶滚落的巨石砸在马车前三尺,赵土匪的狞笑混着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二十几个土匪挥舞着砍刀冲下山坡,刀疤脸手里的铁链正哗哗缠上货箱。
萧云天吹响骨哨,十六匹战马突然齐刷刷扬起前蹄。
铁蹄掌刮起的硫磺粉扑了土匪满脸,冲在最前面的几人顿时捂着眼睛惨叫。
郭启带人掀开货箱,成捆浸过火油的靛青布条迎风展开,瞬间将土匪退路封死。
\"看看这是什么!\"萧云天甩出染血的玄铁令,当啷一声砸在李叛徒脚边。
靛青布条上的孔雀蓝丝线正勾着半枚带血牙印,与马槽里发现的布条缺口严丝合缝。
马帮成员们举着的火把照亮李叛徒衣摆,那里还沾着赵土匪昨夜给的银票碎屑。
老首领用烟杆挑起叛徒的下巴:\"去年腊月丢的二十匹河西马,是你往草料里掺了巴豆?\"苏九娘突然将药杵重重杵地,杵头孔雀翎里掉出包赤色粉末——正是那夜在盐仓见过的毒物。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孙马帮成员红着眼眶扯开李叛徒的衣襟,露出他贴身藏着的金丝貔貅钱袋。\"这是我娘救命的诊金!\"青年举着缺了口的铜板嘶吼,十几个马帮汉子立刻扑上来将叛徒按进泥地。
赵土匪趁机想溜,却被郭启甩出的套马索绊了个跟头。
萧云天踩住他后背的刀疤,靴尖故意碾着那道陈年旧伤:\"五年前庆州官道,有个蒙面人劫了太医院赈灾药材。\"苏九娘适时递上浸过盐水的马鞭,鞭梢银铃叮当响成催命符。
当最后一缕暮色沉入山坳时,马帮营地飘起烤全羊的香气。
郭启拍开第三坛梨花白,萧云天颈间的纱布已渗出血珠。
苏九娘捧着药碗过来时,少年突然抓住她腕间银铃:\"鹞子啄眼的时候,你在崖顶撒了多少硫磺?\"
庆功酒喝到第三轮,张兽医突然踉跄着撞翻酒桌。
老山羊胡子沾着可疑的紫黑色黏液,他抖着手指向马厩方向:\"那十六匹战马......蹄甲缝里长出红蘑菇了!\"
篝火噼啪爆响,萧云天手里啃了一半的羊腿骨掉进灰堆。
苏九娘药箱里传来瓷瓶碰撞的脆响,混着马厩里突然响起的痛苦嘶鸣,惊飞了檐角那对刚归巢的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