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请安时,皇上的圣旨直接送到了景仁宫。
苏培盛亲自宣旨,晋沈贵人为嫔,赐封号惠,同时赐协理六宫之权,特赐永和宫主殿,于三日后迁宫。
入宫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沈眉庄从贵人就这么跳跃到了有封号的嫔位。
她谢了恩,踩着十二公分的花盆底站在了丽嫔的面前。
“尊卑有序,既然本宫比丽嫔多了一份协理六宫之责,便理应坐在嫔位之首,丽嫔你认为呢?”
敬嫔见状,忙拉着丽嫔一同后退了一位,把华妃身边的嫔位之首空了出来。
没有人觉得惠嫔是在炫耀,她一板一眼的样子反而更像家中积威已久的主母。
“惠嫔好手段,哄的皇上晋位不说,还得了宫权。”
华妃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眼神若是能化为实质,怕是已经将沈眉庄千刀万剐了。
然而沈眉庄并不惧,她直直的对上华妃的眸子,坦然中带了一丝‘怒其不争’的责怪:“昨儿皇上跟臣妾说,娘娘性子急躁做事严苛,皇后娘娘常年患病,才不得不叫臣妾在旁守着。”
一句话干倒了后宫两大巨头的痛处沈眉庄却“不自知”一般继续道:“这后宫之事,本不该是妃妾之责。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臣妾与华妃娘娘位属妃妾,其则本应旨在绵延子嗣侍奉君上。
而皇后娘娘身为中宫,享万民拜和,得百姓敬仰。无奈您身子骨孱弱却又不好好休养,每日里还要这般早起看着咱们请安,耽误了为皇上排忧解难的责任。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言语僭越了,但臣妾真真儿没有什么大不敬的想法。只是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尽快养好身体,为皇上分忧撑起一国之母的重担罢了。”
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皇后和华妃面色都升起了讪讪的薄红,自觉失了面子,可又无法定惠嫔大不敬的罪名。
沈眉庄叹了口气,看着全场安静且有逃避之态的众人,眼神里俱是看朽木的神情:“敷衍塞责,差强人意时才悔之晚矣。”
华妃被沈眉庄的话弄的脑袋都大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面容严苛白须虎面的老者,拿着戒尺对她嗡嗡喳喳。
此时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嘲讽皇后‘不司其职’了,只想把宫权一分为二,交到沈眉庄手里,好图个安静。
“好了,本宫知道皇上的意思了,一会儿你便来翊坤宫拿账本和对牌。”
华妃完全不想着折磨沈眉庄了,什么宫权和宠爱,都不如逃离‘夫子’的训诫来的重要些。
皇后也恍然间安稳住了心神,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对上沈眉庄那张面无表情甚至面目有些“狰狞”的芙蓉面心肝都颤颤,这是她即使手染了人命都未曾有过的慌张。
“惠嫔说的是,本宫确实应当好好休养,只是这晨昏定省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本宫自然不可妄自修改。”
却见沈眉庄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双手平平的叠放在腿上,坐姿板正又端庄,却莫名给人一种面对夫子的紧张感。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子曰:无礼不动,无节不作,懂礼节守规矩,才方得长久。”
大家的面皮抽了抽,她们实在不想听到子曰两个字了。难道她们济州的女儿天天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华妃和丽嫔对视了一眼,两个没头脑眼底满是害怕。
敬嫔却以帕掩嘴不经意的笑了笑,惠嫔好歹是咸福宫的人,平日里也并不这般日日把教诲挂在嘴边。如今这般,倒是有意思的很。
而齐妃就是一脸懵逼的看看皇后,又看看沈眉庄,她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看大家好像很懂的样子,也只好装作自己也懂。
沈眉庄满意的看了看自己造成的安静场面,而后在皇后飘忽的叫散后,跟着华妃往翊坤宫去。
“娘娘,臣妾有一言想说与娘娘听。”
华妃神情恍惚的坐在轿辇上,看着下面的沈眉庄眼神里都有些飘忽:“什么?”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华妃的目光转向身边的两个小弟,丽嫔脑袋空空是个草包,她的眼神比华妃本人还要清澈。
曹贵人虽然心计颇深,但碍于家世并未读过太多书,自然也无从分析,只能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华妃已经被磨的没了脾气,只想着赶紧分了宫务能好好躺下歇一会儿。
“娘娘,圣人云,要立志求道,做人做事,需的立足于德,行事靠仁,游乐于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方可得尊敬长久。”
华妃还是没太听懂,但是她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
她看了眼颂芝,颂芝立即催了催抬轿辇的太监,加快回到了翊坤宫里。
华妃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沈眉庄,手脚麻利的把掌仪司和营造司的对牌账本拿了出来,交到沈眉庄手里就把她撵了出去。
“走吧,掌仪司负责管理宫廷礼仪和考核太监品级,营造司负责房屋修缮和布置花草,都给你,有问题去找皇后,本宫没空。”
华妃说完,翊坤宫的大门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完全关闭。
并对外吩咐华妃患了头疾,需休息一段时日,就连绿头牌都撤下了。
“头疾?”
皇上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周宁海。
周宁海表情僵硬的笑了笑,额头的汗珠滚落也不敢擦。
“是,娘娘今日约莫是吹了风了,头疼的厉害,太医来开了药,娘娘就歇下了。”
见周宁海不肯说实话,皇上也没在意:“那便叫你们娘娘好好歇着吧,等好些了朕再来看她。”
回到养心殿,皇上召唤来了苏培盛:“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培盛也是一言难尽的把请安时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跟着皇上也有几十年的功夫了,自认为也算的上能说上两句酸话的人。
但今日这话是真不好学,子说的太多了,他老苏拗口啊!
皇上眨了眨眼,倒是有了些兴趣:“走,去咸福宫看看。”
以言语之力,把华妃娘娘都说到闭宫的人,皇上居然还上赶着?
苏培盛撇了撇嘴,总觉得自家皇上有点记吃不记打了,明明今早出咸福宫的大门还嘀咕,最近不愿意去听惠嫔娘娘的书袋子了,这不又自投罗网了。
咸福宫里正热闹着,沈眉庄的行李这一个月刚刚归置到合适的位置,又准备搬家,采星和采月真是忙并快乐着。
“你这里好热闹,是朕来的不是时候了。”
常熙堂前面的小院子里被放置了一张两人位的贵妃椅,上面铺了厚实的软垫和喧腾的迎枕。背对着的阳光,柔柔洒在沈眉庄的身上,她身子微微歪斜,手里握着一本账簿正仔细的看着。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上前一步把人扶起来,一并坐了下去。
“瞧什么呢?你屋子里这么热闹,你却无动于衷的。”
沈眉庄把手里的账本子递过去:“是营造司的账簿,臣妾领了差事,总不好一头雾水的。”
“嗯,你心细又踏实,朕很放心。”
沈眉庄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皇上也不在意,他看着沈眉庄的侧脸柔声道:“听闻你今日请安时十分威风。”
“臣妾只是习惯了有话直说而已,今日也是僭越了,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若是皇上降罪于臣妾,臣妾认罚。”
沈眉庄说着,便要起身。
皇上拉着沈眉庄的手:“何罪之有?你不过是忒守规矩了些,无妨。”
听到了熟悉的“子曰”,皇上今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的不适感终于消除。
又陪着沈眉庄用了点心,而后脚步轻快的回去批折子。
苏培盛:遭了,皇上听习惯了他没习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