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岳见远远地跑来一个人,脚步踉跄,仔细一看,正是袁今夏。杨岳见这般情形,顿时慌了,急忙冲上前将人扶住,“今夏,你受伤了?是谁伤的你?”
袁今夏脸色惨白,捂着左臂,袖子已被血水湿透,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说道,“大杨,先别问了,让我歇会儿,”头一歪,便倒在杨岳怀里。
杨岳满腔怒火,说道,“你告诉我,是不是谢宵干的?”
“嘘!大杨,莫声张,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这个混蛋!我就知道是他,今夏,你挺住,我带你回去包扎,上药,”说罢弯腰就要将人抱起,却被袁今夏制止了,“不行,大杨,现在还不能处理伤口,我还能挺一会儿,我得先去见陆大人。”
“伤成这样了,还见什么陆大人?先处理伤势要紧。”
“大杨,你听我说,”袁今夏用着最大的气力喊道,“我须让他信我才是,否则会有很多人跟着遭殃。”
“都什么时候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顾着别人?”
袁今夏苦笑一声,挣扎着站直了,问道,“大杨,你回来后是如何跟陆大人说的,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们须口径一致才是。”
杨岳便将情形学了一遍。
“好,你扶着我进去,我一会儿单独去见陆大人,你不要跟着,我只按着你说的情形,再告诉他我追踪的结果便是,你若在,他问多了,未免再起疑心。”
杨岳只得答应,说道,“听你的便是,你去见了陆大人后即刻回来,我准备好给你上药包扎。”
两人进了官驿后便分开了,袁今夏捂着左臂径直来到陆绎住处,忍着疼痛叫道,“陆大人在吗?卑职袁今夏求见。”
陆绎在房中听见,略感不对,暗道,“声音怎么变了?”遂说道,“进来吧。”
“卑职不方便进入陆大人房间,还请大人出来一见。”
陆绎更加纳闷,“这叫什么话?难道之前没进来过么?”心中这般想,脚下倒实在得很,立刻开了门,见袁今夏立在门前三尺远处,脸色煞白,右手捂着左臂,袖子浸透了血水,还在一滴一滴向下流着。
陆绎心急地走到近前,问道,“受伤了?”
袁今夏点头,将杨岳说的情形又说了一遍后,又继续说道,“卑职急于追赶那个蒙面人和沙修竹,不成想被他偷袭,还伤了左臂,是卑职无能,让他们跑了,请陆大人责罚。”
陆绎表面上不动声色,眼见着袁今夏面色惨白,说话亦是有气无力,定是流血过多导致,暗中早已动了怒气,“说好的劫走沙修竹即可,怎的还伤了我的人?乌安帮!上官曦!谢宵!” 想到谢宵时,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伤得重么?我看看。”
袁今夏躲了一下,说道,“无妨,陆大人不必担心,卑职皮实得很,做捕快的,哪有没受过伤的,不算什么。”
“是不敢让我看呢?还是不想让我看?”
袁今夏身子一顿,暗道,“听他这语气,真是有所猜疑了,若不让他看,倒显得我心中有鬼,”想罢,将手放下,左臂微微向前动了一下。
陆绎低头看去,那伤口约有两寸长,边缘规则,并未伤及骨头,且内侧较外侧伤口深,心中便已明了,冷冷地道,“袁捕快不仅伤了手臂,恐怕也伤了心吧?”
袁今夏不敢回话,怕陆绎继续问下去,再露出破绽。
“好了,回去包扎伤口,好好休息吧,”陆绎说罢转身回了房间,将房门“嘭”的一声关上。
袁今夏见陆绎这般态度,一时无法断定陆绎心中作何想,伤口又确实疼得厉害,当下转身直奔自己房间,刚进屋,杨岳便将人按到椅子上,麻利地处理起了伤口。
“今夏,刀口不深,但是流血过多,你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来,我扶你躺床上,你先缓一缓,有力气了便将发生了何事告诉我,我去找乌安帮讨个公道。”
“大杨,你适才怀疑是谢宵?你如何判断是他的?”
“拦住我的蒙面人,身上有脂粉香气,可判断是个女子,试问扬州城里,能来救沙修竹的除了谢宵和他的师姐上官曦,还能是谁?”
“你都能判断得出,那陆大人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可他……”袁今夏回忆着刚刚陆绎的神情,似乎与他以往的作风稍有不同。
杨岳看了看袁今夏,又扭头看了一眼房门,才压低声音说道,“今夏,陆大人不是猜,是一定知道。”
“怎么回事?”袁今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你知道了什么?”
“昨夜你心情不好,我劝你无果,便想着去伙房给你做些糕点,半路上,看见两个人向角门走去,开始我以为是巡逻的驿卒,后来感觉不对,驿卒通常都是五人一组,我便躲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岑校尉带着人抬了两口箱子进来,等他们经过后,我又向前挪了个位置,才发现,原来在角门处说话的人是陆大人和乌安帮的上官堂主。”
袁今夏登时反应过来,“那两口箱子应该就是被谢宵盗走的生辰纲,上官曦亲自送过来,又和陆大人说了那么久的话,那今日之事,一定是他们事先串通好了?”
杨岳点头,“我猜测应是如此,上官曦归还生辰纲,陆大人卖个人情借机放走沙修竹。”
“怪不得呢,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就纳闷,以岑校尉的身手,如果有人暗中撒了迷药,他岂能察觉不到?就算那迷药无色无味,可凭他的武功和内力修为,也不会登时就晕倒过去。”
“是啊,如果他是假意晕倒,或者真的中了迷药,现在看来那也应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
袁今夏“咝~”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两个?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看来是这样的,最厉害的锦衣卫倒下了,最不济事的衙役晕过去了,扬州府原本也都是听锦衣卫的,只有留下咱们两个,”杨岳苦笑了一声,“当然,也是考虑到咱们武功不如人家,定是阻挡不住,这样既能让他们劫走沙修竹,又不会太落了人口实。”
袁今夏气愤得一拳砸在床上,恨恨地说道,“好你个陆绎,心够黑的,竟如此算计咱们。”
“今夏,陆大人这般算计,我倒并不在意,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受的伤?谁伤的你?是不是谢宵那个混蛋?”
袁今夏低头看看伤口,说道,“不是他,我自己砍的。”
杨岳不敢相信,问道,“这又是为何?”
“那蒙面人背着沙修竹,自然跑得不快,我追上去将他们拦住,刚要动手,那蒙面人摘了面罩,原来是谢宵。”
“果真是他!”
“我劝他跟我回来自首,还能减轻罪刑,我也可以帮他说些好话,可他一心要救沙修竹,苦苦哀求于我,大杨,不管怎么说,有师父和谢伯伯的情分在,我们和谢宵也有童年的友谊在,再说那沙修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盗取生辰纲的初衷没错,只是方式不对而已。”
杨岳急道,“你就心软了?那你也不能砍自己一刀啊?这苦肉计未免付出太大代价了。”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不受伤,好模好样的回来,陆大人未免生疑,既然我决定帮他们,那就要帮个彻底才是,我原本是让谢宵砍我一刀,谢宵下不去手,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大可以说武功不如对方,让对方逃走了。”
袁今夏看着伤口又苦笑了一声,喃喃着道,“是啊,我自诩聪明,这件事倒是考虑错了,反倒露了破绽。”
“露了破绽?陆大人刚刚说什么了?”
“他不过是挖苦我几句罢了,不过,现在跟你这么一分析,我倒是明白了,他当时一定要查看我的伤口,想必已经看破这刀是我自己砍的了。”
“既然是他们事先作的计算,那就没来由将责任推赖到你身上,”杨岳气愤之极,“你放心,今夏,若他敢追责于你,我定将真相和盘托出,大不了一拍两散,他又能怎样?”
“怎么会呢?大杨,你考虑多了,明面上他一定会说已经遣锦衣卫缉拿逃犯了,实际上只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这件事已经了结了,锦衣卫与乌安帮相安无事,扬州府乐得平平安安。”
杨岳长长叹了一声才说道,“好,今夏,你休息一会儿,我去伙房煲些汤给你补补。”
袁今夏应了一声,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岑寿一脸兴奋地走进来,说道,“一切处理妥当,卑职特来向大人禀报。”
陆绎夸道,“做得好,小寿。”
“怎么样?哥,这回你放心了吧?”岑寿转身用胳膊肘碰了岑福一下。岑福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命岑福将密信传回京城给皇上,岑寿,你准备一下,即刻启程,押送健椹父子回京。”
“好,小寿领命,请大人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去吧,到京城后,传个密信回来,报个平安,免得我与你哥担心。”
岑福听陆绎这般嘱咐岑寿,心里又是大为感动,暗道,“这些年出生入死,大人对自己都不曾这般仔细。”
“大人,小寿还有个不情之请。”
“那就别说了,”陆绎神情中带着促狭。
岑寿见状,便嘿嘿笑道,“大哥哥,小寿想带着袁捕快一起回京,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回京定是不安全,小寿这一路上会保护她,还能好好劝慰她一下,教会她谨慎行事,以后保证不会再出差错了。”
陆绎原本和颜悦色,听到最后脸色已经暗沉下来。
岑福冲岑寿说道,“谁告诉你袁捕快要回京的?”
“不是因她失了腰牌,大人责罚她回京吗?”岑寿说完看向陆绎。
岑福已猜测到陆绎的心思,便抢着对岑寿说道,“她受伤了,要在此养伤,暂且不回京了。”
“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怎么伤的?”岑寿有些急,一连串问了许多,又道,“我去看看她,”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陆绎淡淡地说道,“小寿,押送朝廷重犯要紧,该启程了,莫误了事。”
岑寿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小寿听命,马上启程,”又看了看陆绎和岑福,说道,“大哥哥,哥,你们要照顾好袁捕快啊,等我回来。”
岑福推了岑寿一下,嘱咐道,“行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待岑福和岑寿离开,陆绎便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停住了,在屋内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