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客户周总突发急病进了医院。周总的集团在本地举足轻重,本地媒体报道得沸沸扬扬。刘峰带着助理去医院探病,家属出来做的接待,但是没让进病房。刘峰感觉到情况不太好。
不时有人来探病。周总的独生女既要照顾病人,又要接待客人,忙得团团转。刘峰和她说不上话,他把注意力转向了女婿。
“您好,我是金城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刘峰。我们律所和贵集团一直有法律事务上的合作。”
周总的女婿点了个头,回了句“你好”。
刘峰问周总的情况,周总女婿不方便说。他能理解,希望加个联系方式好沟通业务,周总女婿说不参与集团事务。
“这个是婚前协议规定的。”
周总女婿唯独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刘峰看他的表情就像在说谁拟的那份婚前协议自己心里清楚。
回去之后除了抓紧手头的工作,刘峰就是盯着周总的新闻,想着有机会和周总的女婿修复关系。但想起他拟的那份婚前协议,确保的就是周总女婿和集团没有关系。那他又没那么紧张,集团动荡和他们律所业务关系不大。
这事他还是汇报所长。所长的想法和他一致,协议是按委托人的要求。他们律所的招牌是专业过硬,其他的放一边。
有了所长的肯定刘峰觉得这靠山越发稳妥。他向马丽丽求助该送什么礼,他看马丽丽好像总是在做这个事。
马丽丽说那就送野山参,还帮忙买到了。刘峰不疑有他,马上送过去。周总女婿根本没收,还说了一句,“我岳父现在这样,虚不受补,这要吃下去直接出事了。”
送礼反而没得到好脸色,还被指责了一通。刘峰越想心里的疙瘩越大,回到家质问马丽丽。
“重病人不能吃补品,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正和小宝吃晚饭的马丽丽懵了一下,“什么补品?谁重病了?”
“我的大客户周总,你让我送野山参。”刘峰说到。
马丽丽回过神,“我又不是医生我当然不知道。”
“我要被你害死。”刘峰气愤不已。
“外面的气不要拿回家里来撒,小宝还在吃饭。”马丽丽不跟他计较。
提到孩子,刘峰冷静了些,自己去书房生闷气。
“小宝,去书房叫爸爸吃饭。”母子俩吃完了,马丽丽让小宝去叫刘峰。
小宝欢快地跑进去,又欢快地跑出来。
“爸爸说不吃。”
马丽丽白了一眼立刻开始收拾餐桌,“饿死活该。”
……
第二天刘峰又接到了一个消息,他爸爸出了个车祸,不是太严重但也要做手术,需要人回去照顾。刘峰赶紧让马丽丽请假和小宝一起回去照顾父母。
“我请不了假,小宝这么小,回去能干什么?”马丽丽一口回绝。
刘峰气得手发抖,指着她说:“我真不知道找你这个老婆到底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我有什么用没关系,我自己知道我有用得很。瞻前不顾后,老的照顾不好,小的也安排不了。”马丽丽可不客气,“我没有三头六臂照顾不了,我向你学学怎么全照顾到。”
刘峰心里清楚得分头照顾,只是马丽丽不体贴还针锋相对的态度让他接受不了。他生着闷气赶回老家。
……
马丽丽是真的请不了假,走不开。这段时间集团搞降本增效,首要任务就是优化人员。马丽丽去人力部“坐镇”,老总说她做事周全,一定能把这件大事圆满完成。她知道自己各方面条件不占优势,老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
裁员,一是要员工接受,二是要不出事。谈话就要更加细致斟酌,为了这些话术,马丽丽冒出了好几根白头发。
到了财务部,名单里的都和马丽丽做过同事。以前都笑过马丽丽的自考本科,这次都来套近乎。
“丽丽,我们是一起进公司,一起入职培训,这就是革命情感。”
“丽丽姐,我孩子刚出生,老婆要照顾孩子没工作,我要是没工作一家三口就完蛋了。”
“丽丽。我在公司快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每个人都有不能被开掉的理由、苦衷。但是数量是定了,不完成开掉的就是她。都是老同事,马丽丽据实已告——她也没有办法。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替他们谈到赔偿。
部门里的元老谈话的时候抛出“重磅炸弹”,“公司一点一点做大,我一直都在,‘合理避税’是我一手操作,你们要是开掉我,我就去举报。”
集团的起步马丽丽没参与,也许有过野蛮生长,那些鞭长莫及,但她另有准备。
“老李,我给你发了个案例,你仔细看看。是中国裁判文书网上的。”
离职后,雷某某拿着掌握的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向公司负责人要钱,并表示:不给钱,就去税务局举报。
一开始,公司拒绝了雷某某的要求,于是雷某某真的去税务部门进行了举报,公司也因此收到了税务部门的稽查通知。雷某某警告称:再不给钱,就会将手里掌握的台账等资料,交给税务部门。
这下公司害怕了,在2018年12月至2019年2月20日期间,先后7次向雷某某汇款共计60万元。
2019年3月20日,雷某某因涉嫌敲诈勒索被抓。
举报偷税漏税本是义举,但掺杂了不法的目的,则属于“自掘坟墓”,在这里提醒大家注意敲诈勒索罪名可不轻:
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其中,超2000元属于数额较大,超3万属于数额巨大,超30万属于数额特别巨大。大家如果有举报偷税漏税,一定注意别踩了“敲诈勒索”的坑。
老李看着手机没有出声,马丽丽先开口,“案例里面公司只补缴税款,而且,你掌握的那些都是陈年老账,可能是政策变动,公司认错就过去了。附带条件的举报会判敲诈勒索,真要去坐牢,划得来吗?你的工龄拿到最高标准的赔偿,提前退休,提前享受生活。你是做财务的,这笔账应该算得清楚吧?”
老李的头没有抬起来,拿起笔在协议上签名。
……
“丽丽,我们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早上一睁开眼睛,马丽丽就看到了这条信息。凌晨三、四点,财务的同事发过来的。她理解他们的心情,没有计较。她还想到杜雨薇问过招财务的事,整理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个人资料给杜雨薇发过去。
忙完了马丽丽就去汇报,想早点回到原来的工作内容,还有好几个项目要跟进。一早她兴冲冲地进了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大变样,上面都不是自己的东西。借调时间久她就被办公桌都清空了,没想到现在上面满满的。
办公室的同事来了,马丽丽就问是不是把东西都放在她办公室上了,她回来工作赶紧拿走。她是开玩笑的口吻,都是熟悉的人。同事们却说不是他们堆了杂物,是新同事来了。
“新同事?”她吃了一惊,“其他部门都在裁人,我们这里还招新人?我怎么不知道?”
同事说他们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一天有人来入职,还是老总亲自安排。
马丽丽站在办公室里就格外尴尬。
等了一会儿,老总进来了,马丽丽赶紧去打招呼。
“老总,我回来了。”
“哦,”老总看了她一眼,“财务部那边都搞定了?”
“都搞定了。”圆满完成任务的马丽丽回答的声音都大了些。
“好,那还有好几个部门,你继续去支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老总说到。
“我还是先回来吧,理光的拍地,大亮的整体出售,我得跟着。”
马丽丽话音刚落,老总就说:“不用,这些都交给小芊了。”
马丽丽表情满是疑惑,老总想到了什么,“哦,你不在。小芊是新来总助办公室,她在国外读了硕士,能力很强都能做好。”
老总没有给多少时间,马上就要去开会。马丽丽自然不能“纠缠”,她不想再去管裁员这种琐碎又不讨好的工作,况且还在招新人。但办公室里又没了她的位置,不过短暂地慌乱过后她马上就进入工作状态。她一直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没学历没后台只有拼工作实绩,赶紧总结出这些年工作成绩。
……
孩子在国外读书稳定了,所长回到律所主持大局。所长放手的这段时间刘峰自觉稳稳地接住了。所长约他工作午餐,他欣然前往,继续切磋。
环境优雅的小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刘峰一看就知道有要事相商。他暗自盘算是要交给自己更重要的业务。
刘峰给所长倒酒,所长挡住了,说先不喝了工作要紧。他顺从地放下,等待着担上重任。进入知名律所这个大平台,用努力抓住机会,就是走上了事业的“高速公路”。
“刘峰,又成周总的追悼会你怎么没到场呢?”所长一脸严肃地问到。
这个和工作好像不太搭界的问题让刘峰直接愣住了。
“这个是我们的大客户!每天的新闻都是他。”所长提醒他。
刘峰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那段时间我父母出车祸,我回老家照顾了。”
爱家人的所长应该能体谅,他还继续补充,“我家就我一个孩子。”
“严重吗?”所长又问到。
“做了手术恢复了,在休养。”刘峰放下心来轻快地回答。
所长听完说到:“那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两个小时呢?这都抽不出来?你老婆不能去照顾公婆?你这根本说不过去,好意思跟大客户这么解释吗?”
刘峰哑口无言。
“又成新上来是周总的女儿女婿,那边通知我们合同不续签,你没有维护好啊!”
所长轻轻点两下桌子在刘峰里的耳朵里就是两记重击。
“周总的女儿我去看望周总的时候见过,没问题啊?”刘峰忍不住说。
“后来你还去过吗?女婿见到了吗?全城的人都去了追悼会,你不代表我们律所去像话吗?”所长追问到。
“我……”刘峰一时语塞,当时就是火急火燎地赶回家,让马丽丽在家带好女儿。工作嘛只交代同事通知重要业务,他脑子里还是想着案子,没想到人这一层面。
“嗯嗯,”刘峰平稳了情绪,迅速整理思绪,“所长,我要解释一下。周总要求我订一个婚前协议,条件很苛刻,我看是周总女婿不太满意,所以……”
所以在借机报复。
所长的表情毫无变化,“那你当初就该考虑周全,两边都不能得罪啊,这就是成熟律师该做到的。你做不到给律所造成了损失,而不是在这里找借口。”
刘峰在想怎么联络上周总的女婿弥补这层关系。
“还有,听同事们说你经常把孩子带到办公室。律所是工作的地方,不是幼儿园。刘峰,我以前觉得你工作能力挺强的,现在活脱脱像个家庭主妇。照顾家庭是没错,但男人要拼事业,不能本末倒置。你这样很影响律所的专业形象,连带着会影响其他律师的业务。你不能顾小家不顾大家。”
没人带孩子,没人照顾老人,这些困境刘峰就不说出来自取其辱。顾家、心细这些优点瞬间转成了缺点。他就低着头听着所长方方面面的数落。
所长回来了,所有的大客户物归原主。刘峰的高伙因为重大失误撤销了,全所通报。在办公室里看到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楼层里的保洁阿姨多看他一眼,他都觉得在看他笑话。他把办公室从高档办公室搬回了家里,对马丽丽说就近照顾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