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峰后山那片幽静的竹林中。
微风穿过竹林，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林凡与墨凌羽立于玉清真人所在的那处青砖红瓦的小屋前已经足足半个时辰，屋内方才传出玉清真人平静的声音。
“这次调查的细节，杜青已告知与我，你们做的很好。”
杜青？
林凡想了想，这应该便是杜师叔的名字。
墨凌羽侧头看了林凡一眼后，朝着紧闭的房门行了个礼，“师父，此次南疆妖人作祟，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又等了片刻，玉清真人才不急不慢说道：“我已经和其他长老商议过，一月之后，你们便和其它各峰弟子一同外出，全力剿灭南疆妖人。”
墨凌羽急道：“师父，南疆妖人祸乱宗门，害我琼华仙门众多弟子，其恶行令人发指，弟子认为，除妖之举刻不容缓，为何要等一月以后？”
林凡下意识看了一眼墨凌羽，却见对方微微皱眉，脸上难掩愤恨的神情，暗道看来这次楚霄背叛宗门的事情对他打击极大，心中怒火又无处宣泄，这是已经迫不及待准备找南疆妖人报仇了啊！
只是墨凌羽这般质疑玉清真人决策，会不会引来对方责骂？
林凡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担忧，刚想替墨凌羽圆场，却又听玉清真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很好。”
玉清真人出乎意料的没有责骂墨凌羽，而是赞赏道：“你已经学会从一个门派领导者的角度思考问题，有进步，但还不够。
经过多年蛰伏与暗中发展，南疆妖人在北域的势力盘根错节，所涉极广。之所以要等到一月以后再行动，便是要在这一个月内将其势力分布调查清楚，唯有如才能而后施以雷霆一击，一举将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玉清真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知晓你如此急于剿灭南疆妖人，一半是为了宗门考虑，另一半……是为了替楚霄报仇，这份心意我能理解。但切不可为了报仇，而导致除恶未尽，为以后种下祸根！”
报仇？
林凡心中猛地一震，虽然玉清真人只是一带而过，但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一般来说，对于已死之人，才提的上报仇一说。
但楚霄目前只是留书出走，顶多算失踪，为何玉清真人会说替他“报仇”这种话？
难道玉清真人知道楚霄已死，所以才如此说？
但玉清真人又是如何知晓楚霄已死？
其中内幕，恐怕不简单！
林凡越想越心惊，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垂手恭敬立于一旁。
“师父明鉴！弟子只是觉得楚师兄向来为人正直，定是受南疆妖人蛊惑，背……叛宗门实属无奈之举。若是有机会惩治罪魁祸首，也算是为楚师兄赎罪！”
屋内的玉清真人叹了口气，“凌羽，我也知晓你与楚霄情谊深厚，多年相处情同手足。但为师这次让你亲自调查楚霄失踪一事，便是想让你自己明白，哪怕是再亲近信任之人，也不可全信的道理。
你有替他报仇的想法也无可厚非，足以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但这个道理万万要记住，否则……终有一日，也会落得为师如今这般下场！”
墨凌羽一惊，瞥了林凡一眼。心道果然如林兄猜测那般，师父早就知晓楚师兄失踪的真相！心中佩服林凡机敏的同时，又生出许多迷茫。
楚师兄与他已相识多年，尚且会做出背叛之事，林凡如今也与他交好，两人友情深厚，若是有一天林凡也做出背叛于他的事，他又当如何自处？
墨凌羽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晃了晃脑袋清空思绪，而后挺直腰杆，朗声回应道：“师父教诲，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林凡！”
这时，玉清真人又忽然将注意力转移到林凡这边。
“弟子在！”林凡赶忙应声。
“我听杜青说，你这次在谧境雅居的表现不错，行事颇为机敏。一月后剿灭南疆妖人的行动，你要多帮衬凌羽，莫要让他因为报仇心切而失了分寸。”
“掌门放心，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协助墨师兄！”
“本座观你修为已至筑基境大圆满，修行如此迅速，可是最近有得机缘？”
林凡自加入中峰之后，虽然一直是墨凌羽代师教徒，但实际上仍算是玉清真人的弟子。
师父关心弟子修行进度，理所应当。
玉清真人觉得林凡修行速度快，随口问一问有没有机缘什么的，也说得上合情合理。
但自从怀疑玉清真人和南疆妖人有关之后，林凡便开始对自己这个便宜师父不那么信任，对于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格外警惕。
生怕某日一旦有所疏漏，便也会同楚霄那般“失踪”！
此刻听到玉清真人询问自己的修行机缘，林凡心念电转，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恭敬答道：“回掌门，弟子入门之前是个散修，修行之路全靠摸索，毫无章法。
幸得掌门赏赐正统修行功法《太初灵蕴诀》方才开窍，加之近来日夜钻研，勤勉修炼，或许是功法等级提高的缘故，修行速度才略有加快！”
这才刚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就引来了玉清真人的关注。
这还是在他努力压制进境后的结果。
要是放任神秘碎片吸收水晶棺里的能量，恐怕自己早就结丹了。
而且最近也越来越难压制神秘碎片的吸收速度。
毕竟水晶棺对神秘碎片来说，就像是无比美味的食物，诱惑实在太大！
唉，看来得找个机会出趟远门，趁机结丹，然后在外面多呆些时日，回来才好解释！
玉清真人轻轻嗯了一声，“《太初灵蕴诀》虽是我琼华仙门的基础功法，却也蕴含着无尽的奥秘，你能潜心钻研，实属难得。不过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弟子明白，定当谨记掌门教诲，不敢有片刻松懈！”林凡松了口气，眼下算是敷衍过去了。
“一月后的行动关系到宗门安危，事关重大，你们下去好好准备吧。”玉清真人淡淡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林凡和墨凌羽又行了一礼，转身缓缓走出竹林。
房中，香炉散发着袅袅青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玉清真人静坐于蒲团上，紧闭双目，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待林凡和墨凌羽二人走远后，一道身影从房中帘子后走出，来到玉清真人身后站定。
此人一身黑袍，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正脸也隐藏在兜帽下，看不清容貌。
此人出现后，玉清真人毫无反应，显然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那小子没说实话，就算是将《太初灵蕴诀》领悟至最深处，也不可能让修为提升如此之快。”黑袍人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就像是用指甲在砂纸上摩擦一般。
“你以为本座看不出来吗？”玉清真人依然紧闭双目，开口反问道。
“那你还放任他离开？”
“不然呢？本座还能将他留下严刑拷打，逼问他的秘密不成？名义上，毕竟他也是我的弟子。”
黑袍人嗤笑道：“现在知道爱惜弟子了，那楚霄也是你的弟子，还不是被你说杀就杀了？”
玉清真人微微皱眉，“霄儿是死于你之手，不要胡乱给本座泼脏水！”
黑袍人发出一阵怪笑，讽刺道：“是，你玉清真人清高，不想背负残害弟子的污名！但若不是你的命令，我又怎会激发他识海里的诅咒？
我仍然记得，那小子临死前，还叫你‘师父’，看上去一点都不恨你呢！”
玉清真人沉默良久，才又缓缓开口，“霄儿生性纯良，是我有负于他。”
“可惜他知道的太多了，不得不死！”黑袍人顿了顿，疑惑道：“只是我很纳闷，谧境雅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什么我已经激发诅咒，却还是留下了四十八个活口？”
玉清真人睁开眼，看向前方，那目光仿佛能透过小小的房间，直达谧境雅居。
“本座倒要问问你，为什么你的诅咒会失效，差点坏了本座的大计！”
黑袍人冷哼一声，似有不悦，“我的诅咒不可能失效，当日我察觉到异动，便立刻发动了诅咒。但当我发动诅咒的时候，却发现……有些诅咒和我失去了联系。”
“怎会如此？”
“定是有人赶在我之前，抹除了这四十八人识海中的诅咒？”
玉清真人讥讽道：“你不是说，你们南疆巫术神秘莫测，一般人中了诅咒之后根本无从察觉，更无破解之法吗？怎会被人提前抹除？”
黑袍人道：“这就要问你了，你们琼华仙门内，是不是藏着什么你都不知道额高手？能悄无声息破除我的诅咒，绝非一般人能做到，难道是那杜青？”
玉清真人摇头道：“杜青区区结丹境修为，不可能轻易破除你亲手种下的诅咒。”
“那会是谁？”黑袍人嗤笑一声，“难不成还是那群不成器的弟子？”
玉清真人沉默片刻后说道：“有可能。我了解杜青，平日里傲气的很，绝不会轻易夸赞一名弟子，这次却对林凡赞赏有加。
根据我的猜测，如果不是林凡做出了什么出人意料之举，决计不会让他如此动容！”
“你的意思是，那个筑基境的林凡，破了我的诅咒？”黑袍人语气中满是怀疑，“玉清，难不成你被雷劫劈傻了，才说出这种胡话？”
玉清真人并未动怒，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自然也觉得难以置信，但目前看来，林凡嫌疑最大。北域雷劫一事和他有关，修为提升如此迅速，破除诅咒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看来他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
黑袍人冷笑道：“一个筑基境的小子，能有多少秘密？若他真有破解我诅咒的本事，那我这些年钻研的南疆巫术，岂不是成了笑话？”
玉清真人道：“南疆巫术，也不是独步天下。当年你南疆妖人一族，不一样被我们联手所灭？”
听到玉清提及灭族一事，黑袍人怒道：“既然你看不上我南疆巫术，当年又何苦将留我一条性命，并将我悄悄带回宗门培养，还暗中让我替你造下如此多的杀孽？
这些年又压制我的修为，不敢让我晋升元婴，说白了，你还是害怕，怕我南疆巫术，怕我晋升之后，无法完全控制我，更怕我将诅咒之法，用在你身上！”
黑袍人的话似乎戳中了玉清真人的痛处，玉清真人瞪了他一眼，顿时，黑袍人面露痛苦之色，软软瘫倒在地，额头冒出冷汗。
“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忘了你在和谁说话！”
玉清真人看着痛苦挣扎的黑袍人，语气冰冷道，片刻后，缓缓收回目光。
黑袍人身上的痛苦随之散去，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他浑身上下的黑袍已经被汗水浸透。
“哈哈哈哈……”
黑袍人突然张狂大笑，笑声中满是自嘲，“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亲身体会南疆巫术的威力！”
玉清真人竟是也在他的识海中种下了诅咒！方才黑袍人如此痛苦，便是玉清真人短暂激发诅咒的结果。
“玉清，我不明白，既然你也已经将我南疆巫术修炼的如此熟练，为何不干脆给太玄他们一人下一个诅咒，将所有人都控制在你手中？
反而要大费周章，在那问心关里做手脚，借此剪除太玄他们的羽翼？”
玉清真人淡淡道：“太玄他们在北域布局已久，就算我控制了他们，也无法完全控制他们在北域的势力。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铲除才是最好的选择。”
黑袍人冷笑道：“所以你才在问心关探查记忆的时候，将落霞峰弟子记忆中太玄长老在北域的据点，都修改成了南疆妖人所在，真是好手段，好一招借刀杀人！
但你别忘了，谧境雅居中的四十八个活口，可是说出了真相！”
“所以我才留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这些据点，真正变成南疆妖人所在！”
“你疯了吗？”黑袍人气得不轻，浑身颤抖道：“你知道这会让咱们损失多少人手吗？”
玉清真人淡淡道：“为了让凌羽日后顺利坐上掌门之位，替他扫平道路上的障碍，有所牺牲在所难免。”
黑袍人讥讽道：“哈哈，说得好听！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
玉清真人瞥了黑袍人一眼，“你只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没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黑袍人心中满是愤恨，但回想起刚才诅咒短暂发作时的彻骨之痛，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着牙，忍下心中怒火。
“一个月后的剿灭行动，你暗中跟着一起去，盯紧林凡这小子，务必找机会挖出他的秘密。”
“挖出秘密之后呢？”
“……杀了吧，此子不可留。”
黑袍人心中冷笑，现在又不用顾忌师徒情分了？还是觉得在宗门内不便动手，特意等外出后才动手？
但也只是心里想想，明面上还是干脆应承下来。
“做的干净些，不要留下把柄。”
“我知道。玉清……”黑袍人感叹道：“你的确算是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