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牛皮信笺上碎成冰渣。
麴云凰盯着火漆缺口处露出的半枚虎头,喉间泛起铁锈味——这与三年前射穿她锁骨的弩箭纹饰分毫不差。
牛俊逸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肩,院墙外传来竹哨破空的尖啸。
十二盏灯笼齐刷刷熄灭。
\"护粮仓!\"清风寨主的吼声裹着血腥气撞进耳膜。
麴云凰旋身踹开窗棂,三十丈外的谷垛腾起冲天火光,七八个蒙面人正踩着风车架往粮仓泼桐油。
她认出最瘦小的那个反手执刀姿势——正是去年在江州码头追杀过她的漕帮杀手。
牛俊逸甩出三枚铜钱镖击落两支火箭,拽着麴云凰跃上马厩顶棚。
混战的人群里闪过绛紫色衣角,那分明是兵部侍郎府侍卫的制式短打。
麴云凰瞳孔骤缩,袖中银链如毒蛇出洞,将正要掷火把的歹徒勒着脖子拖下屋脊。
\"留活口!\"牛俊逸的提醒还是迟了半拍。
被银链缠住的黑衣人突然咬碎后槽牙,七窍涌出黑血。
麴云凰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毒血,嗅到风中飘来的檀腥味——是南疆蛊毒。
西南角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
清风寨主被三个使链子锤的壮汉逼到晒药架旁,后背撞翻装苍术的竹篓。
麴云凰足尖点在晾衣绳上借力,凌空甩出两枚淬毒的梅花针。
正中两人后颈的壮汉轰然倒地,第三人却被斜刺里飞来的峨眉刺捅穿咽喉。
使峨眉刺的蒙面人转身欲逃,腰间的鎏金错银蹀躞带在月光下一晃。
麴云凰浑身血液凝固——这条价值千金的玉带扣,她曾在父亲书房见过来讨军饷的户部官员佩戴过。
\"要活的!\"她几乎是嘶吼着扑过去。
牛俊逸袖中飞出的铁蒺藜精准打中那人膝窝,对方却顺势滚进晒药架下的阴影。
麴云凰追到近前时,七八个药篓突然炸开,漫天飞舞的当归片里藏着淬毒牛毛针。
牛俊逸扯下外袍旋身一兜,毒针尽数钉在锦缎上。
那蒙面人趁机蹿上围墙,却被早就埋伏在墙根的寨民用渔网罩个正着。
渔网突然冒出青烟——竟涂了见血封喉的赤焰粉。
\"解网!\"麴云凰劈手夺过寨民的水囊泼过去。
蒙面人趁机撕开渔网缺口,袖中滑出柄镶着翡翠的匕首直刺她心口。
牛俊逸的判官笔后发先至,笔尖点中那人曲池穴的瞬间,麴云凰的银链已经缠住他手腕。
翡翠匕首\"当啷\"落地,刃口刻着小小的\"漕\"字。
被按在地上的蒙面人忽然怪笑:\"麴娘子不妨摸摸自己后颈。\"
牛俊逸抢先掀开那人后领,暗红色的蛊虫正从衣缝里往外爬。
清风寨主冲过来泼了半坛烧刀子点火,焦糊味中传来皮肉爆裂的声响。
麴云凰盯着烧成焦炭的尸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匕首上的翡翠,与母亲陪嫁的耳坠分明是同一块料子。
马厩方向传来灰鸽扑棱翅膀的声音。
牛俊逸抹去溅到睫毛上的血珠,发现清风寨主正悄悄将半块虎符塞进死尸怀中。
夜风卷着带火星的谷糠掠过练武场,寨墙上的火把明明灭灭,照得每个人脸上阴影浮动。
牛俊逸抓着麴云凰的手腕退到马槽后方,寨民们提着水桶穿梭在冒着青烟的谷垛间。
月光透过被火箭烧穿的草棚顶,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投下斑驳血渍。
\"你这里...\"牛俊逸用袖口擦去她耳后的毒血,指尖残留着冰凉的汗。
麴云凰偏头避开他忽然凑近的呼吸,后背撞上拴马桩时才发现掌心还攥着半片烧焦的衣角——绣着漕帮暗纹的布料正在渗血。
寨门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清风寨主踹开半塌的粮仓木门,腋下夹着个沾满谷糠的乌木匣子。
他左臂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却将匣子重重拍在晾药石台上:\"三年前兵部运粮的押解文书。\"
麴云凰扯断生锈的铜锁时,半只壁虎从匣缝里掉出来。
发黄的信笺上赫然盖着户部朱印,墨迹晕染处写着\"麴氏私吞军饷\"的字样。
她盯着末尾押运官的名字,指甲在\"周延年\"三个字上抠出裂痕——正是当年父亲麾下的副将。
牛俊逸按住她发抖的肩胛骨,借着月光辨认文书边角处的暗纹。
半片残缺的虎符印记与火漆缺口重叠,形成完整的兵部徽记。
清风寨主突然咳嗽起来,抬脚碾碎那只僵死的壁虎:\"这匣子藏在谷仓第三根横梁夹层,用陈年艾草熏过防虫。\"
东南角传来灰鸽扑簌声。
麴云凰将文书贴着心口收好,忽然抓住牛俊逸正要收回的手。
他虎口处新添的刀伤还在渗血,混着她掌心的冷汗凝成暗红血珠。
\"那匕首...\"她话未说完就被寨主打断。
晒药架下的焦尸突然发出爆裂声。
清风寨主踹了脚冒着青烟的尸块,鎏金蹀躞带残片从灰烬里弹出来,露出半截烧焦的暗袋。
牛俊逸用判官笔挑开黏连的皮肉,扯出半张绘着河道走势的羊皮纸。
麴云凰凑近时闻到腐坏的沉香味。
图纸右上角标着江州码头的漕运暗仓,朱砂标记处正是三年前父亲遇伏的芦苇荡。
她忽然想起母亲坠着翡翠耳坠的温柔侧脸——那对耳坠消失于抄家当夜。
寨墙外传来夜枭啼叫。
清风寨主突然夺回图纸塞进怀里,沾着血污的络腮胡微微抽动:\"明日寅时三刻,漕帮有批货要过黑水峡。\"他转身时后腰的短刀柄闪过幽蓝光泽,那是淬过蛇毒的兵刃特有的反光。
牛俊逸望着寨主消失在谷仓阴影里的背影,忽然将麴云凰鬓角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指尖残留着硝石味道,在夜风里裹着未尽的杀意:\"周延年现任职漕运总督。\"
麴云凰握紧胸口的文书,粗粝的纸缘磨着锁骨旧伤。
马厩方向传来灰鸽振翅声,十七只染血的草鞋整齐码在井台边——正是今夜战死的寨民人数。
她转身将脸埋进牛俊逸染血的衣襟,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震着耳膜。
月光忽然被乌云吞没。
潮湿的夜风卷着谷糠掠过石台,那张残缺的河道图被吹起一角。
牛俊逸瞥见图纸背面若隐若现的朱砂印记——是半枚与兵部虎符截然不同的凤纹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