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坞诗会的终评在惊蛰后第七日,柳祭酒站在古梅下,手中握着陆九渊的《龙井二十四香》,目光落在末篇《大寒》的尾句:“雪压茶根根愈壮,待春破雪吐新芽”——墨迹未干处,竟隐隐透出五显祠地宫砖墙上的符文微光。他的指尖划过“新芽”二字,青铜茶针突然在袖中发烫,针尾“显”字与陆九渊诗稿上的蝶形茶渍重合。
“此诗当刻碑梅坞。”柳祭酒话音未落,梅枝上的二十四片银蝶绣鳞同时振翅,绕着陆九渊飞出“双生归位”的轨迹。围观学子惊呼,却见少年右肩的茶渍胎记在阳光下明灭,竟与空中蝶影形成虚实双生之态。柳如烟站在父亲身侧,手中新绣的蝶形帕子突然渗出血珠,帕角绣着的“九”字,正是陆九渊名字的起笔。
刻碑当日,陆九渊握着刻刀的手突然发抖——碑石采自龙井后山,石心竟天然嵌着片银蝶鳞甲,与他修补《茶神赋》时用的血珠遥相呼应。当“见龙在田”四字刻至第三笔,石粉飞溅处,他忽然看见前世场景:五显祠的碑廊下,穿月白绣裙的少女正用银剪修裁绣绷,每道剪裁线都对应着他此刻的刻刀轨迹。
“九渊兄!”柳如烟的呼唤打断幻象,她提着食盒走来,盒中是新制的龙井酥,酥皮上印着的蝶形,与陆九渊掌心的纹路分毫不差。两人指尖在递食盒时相触,胎记同时发烫,碑石上的银鳞突然飞起,落在柳如烟鬓边,化作与沈青禾后颈相同的银蝶胎发模样。
暮色中的梅坞突然飘起细雪,陆九渊望着柳如烟被雪光映亮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梦中:雷峰塔地宫的石墙上,刻着两行小字——“茶仙绣仙,双生双劫,先遇者情,后合者魂”。他的袖中,父亲寄来的信笺正在发烫,信末说苏州绣庄送来幅蝶形绣品,绣线里竟缠着片来自山塘街的紫藤花瓣。
“明日我便要回龙井村了。”陆九渊低头擦拭刻刀,刀刃映出柳如烟骤然失落的神情,“家中茶寮要制明前茶,祖父说今年的茶青有异,叶芽上竟带着银斑。”他没说的是,昨夜守祠老仆曾偷偷塞给他半片茶晶,晶面上浮现的,正是苏州山塘街绣庄的匾额。
柳如烟指尖绞着蝶形帕子,帕上血珠已渗成“等”字:“父亲说,下月要带学生去苏州访绣庄,届时……”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青铜钟打断,书院后圃方向传来惊呼——那株被陆九渊用诗稿浆糊浇灌的老梅,竟在初春时节二度开花,每朵梅花的花蕊都是蝶形银鳞。
守祠老仆站在梅树下,望着陆九渊收拾行囊的身影,从怀中掏出《破阵谣》残页:“双生初劫,始于诗,困于绣,成于商。”残页上的字迹正在变化,“梅坞”二字渐渐淡去,浮出“山塘”“上海”等地名。他看向柳如烟鬓边的银鳞,知道这一劫,不过是双生魂在凡人世界的第一片涟漪。
是夜,陆九渊在行囊中发现柳如烟偷偷塞进的青铜茶针,针尾“显”字此刻与他掌心纹路完全贴合。他铺开父亲寄来的苏州绣品,蝶形香囊上的银线突然发光,映出香囊内侧用精血绣的“沈青禾”三字——这个名字让他右肩胎记剧烈发烫,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因这个名字而苏醒。
苏州山塘街,沈青禾趴在绣绷上打盹,指尖的顶针突然滑落,在《双生蝶梦图》上划出歪斜的线。她揉揉眼睛,发现绣品上的银蝶竟都转向杭州方向,蝶翼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是从梅坞飘来的春雪。无常绣娘站在门口,望着绣品轻叹:“二十四鳞已动其三,龙井的茶仙,该听见绣绷的呼唤了。”
黎明前,陆九渊背着茶篓离开书院,路过梅坞碑时,碑上的银鳞突然全部飞起,在他头顶聚成蝶形光路,直指苏州。他摸了摸右肩的胎记,忽然明白,所谓诗劫,不过是让他在墨香与茶香中,第一次听见另一个魂魄的心跳——那是远在山塘街,正在绣绷上描绘银蝶的少女,与他共享的,五百年前便种下的情劫心跳。
梅坞的雪,在他转身时悄然融化,露出碑基处新长的茶芽,每片叶尖都缀着银鳞,像极了柳如烟目送他离开时,眼中未落下的泪。而千里之外的苏州,沈青禾的绣绷突然断裂,银线飞出窗外,朝着龙井方向织成蝶形光桥——双生魂的第二劫,即将在绣针与茶篓的碰撞中,正式拉开商海浮沉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