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将军府的九曲桥在月光下泛着冷霜。陆九渊袖中藏着半片枯槁的苦丁叶,叶背的虫蛀纹竟与将军夫人茶渣里的“剑斩双花”卦象分毫不差——那是三日前她求卦时,他在残茶里发现的凶兆:两簇茶梗如剑对峙,中间浮着片蜷曲如舌的茶叶,正是“情蛊”入喉的征兆。
“先生请看,”将军夫人的贴身侍女捧着漆盘踉跄而来,盏中茶汤黑如墨汁,“侧夫人每日都让将军饮这‘玫瑰普洱’,可老爷近来总说梦见血月,连茶盏都握不稳。”陆九渊指尖轻点茶汤,忽有腐梅香混着铁锈味窜入鼻腔——这哪里是玫瑰香,分明是苗疆“牵机蛊”的引信,借茶香迷惑心神。
回廊转角,沈青禾的衣角闪过。她奉命调查敌国细作,此刻正贴着廊柱听壁角,腰间软剑的穗子垂落,恰好扫过地面的茶渍——那是侧夫人房里泼洒的残茶,表面浮着的油光,正是蛊毒与茶汤相抗的异象。
“去把侧夫人的茶罐取来。”陆九渊忽然对侍女耳语,茶盏在掌心转出银弧,“记住,要用竹夹子夹茶叶,莫沾了手温。”侍女应声而去,他则转身望向九曲桥中央的水榭,侧夫人正倚着朱栏调琴,指尖划过的琴弦,竟与将军夫人茶渣里“双剑相击”的纹路一模一样。
沈青禾突然从梁上跃下,软剑出鞘三寸:“后园的梅树被人动了根,树根缠着的红绳,和三年前边关失守时的蛊阵同出一辙。”她说话时,袖口掉出片染血的信笺,边角绣着的并蒂莲,正是侧夫人绣鞋上的纹样。
水榭里,琴音突然变调。侧夫人指尖渗出黑血,滴在琴弦上竟化作毒雾,而陆九渊手中的苦丁叶恰在此时自燃——那是用三年陈的苦丁茶梗浸过的引火物,专破苗疆情蛊。“沈姑娘,盯着她的指尖!”他将燃烧的苦丁抛向水榭,茶雾竟在火光中显形,映出侧夫人暗格中藏着的密信,字里行间浸着的,正是将军每日饮下的玫瑰普洱。
将军夫人握剑的手在发抖,剑身映着侧夫人逐渐狰狞的面容——后者此刻正撕去面上的人皮,露出底下刺着敌国图腾的额角。“你用‘牵机蛊’困我夫君,”夫人的剑尖抵住她咽喉,却见血珠滴在陆九渊的茶盏里,竟凝成“悔”字,“可知道他每次咳血,都要我煮你家乡的苦丁茶?”
陆九渊忽然将苦丁茶渣撒入血珠,茶汤瞬间澄清。“牵机蛊遇苦则破,”他望着侧夫人惊恐的眼神,茶盏里浮着的,正是从将军体内逼出的蛊虫,“你以为用玫瑰香掩盖蛊毒,却不知将军喝了十年的苦丁,早把这身子泡成了蛊虫的克星。”
沈青禾趁机甩出袖箭,钉住侧夫人欲掏毒镖的手。月光下,细作腕间的银镯“当啷”落地,内侧刻着的,竟是将军未及送出的定情诗。将军夫人忽然想起,半月前夫君曾在书房临摹苦丁茶的画法,墨稿上题着:“苦茶能醒梦,却醒不了初见时,你眸中倒映的春山。”
“杀了我吧。”侧夫人瘫倒在琴案上,琴弦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陆九渊刚煮的苦丁茶里,竟泛出回甘,“我不过是个被毒蛊控制的棋子……”话未说完,沈青禾已用剑鞘敲晕她,软剑穗子上的茶渍,此刻竟显形为敌国地图的轮廓。
将军夫人的剑“噗”地插入青砖,忽然盯着陆九渊的茶盏发怔——那里盛着她方才的泪,混着苦丁茶渣,竟在盏底摆出“破镜重圆”的卦象。“先生说恨如浓茶,”她指尖划过冰冷的剑身,忽然笑了,那抹笑比月光更凉,却比苦丁更回甘,“可我这十年的怨,竟不如他一杯苦丁茶,能让蛊虫现形。”
陆九渊将茶盏递给她,茶汤表面正浮着将军晨起时写的字帖:“淡茶观心”。“当年你为他绣甲胄,用的是掺了苦丁汁的丝线,”他忽然指向夫人腕间的旧疤,“这道伤,便是染茶时被竹篾划破的——如今蛊毒破了,这苦丁的根,早就在你们心里生了痂。”
沈青禾忽然吹了声唿哨,后园传来猫头鹰的应和——那是她与暗桩约定的信号。侧夫人的密信被火漆封在茶罐里,而将军府的梅树根下,正挖出半箱敌国金器,器身上刻着的,正是苦丁茶的纹样。
子时的钟响掠过飞檐时,陆九渊望着将军夫人走向寝室的背影。她手中的剑已收鞘,却仍握着那盏苦丁茶,茶汤在灯笼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她眸中未落的泪。沈青禾擦着软剑上的血,忽然瞥见剑穗里缠着片苦丁叶,叶面上的虫蛀纹,竟与将军夫人茶渣里的卦象,在月光下拼成了“劫后余生”四字。
“明日记得让将军煮新茶,”陆九渊将半片苦丁夹入沈青禾的剑穗,“就用前山的云雾茶,配着夫人晒的桂花——苦过之后的甜,总要拿新火来煨。”沈青禾挑眉冷笑,却把苦丁叶小心收进袖中,剑穗上的茶渍,此刻竟悄悄染成了桂花的金黄。
是夜,将军府的梅树终于不再渗血。陆九渊在“笑信居”记下新的卦辞:“情蛊如茶,浓时迷眼,淡时醒心;恨如剑霜,寒时刺骨,暖时化露。”窗外,沈青禾正借着月光擦拭软剑,剑刃映着的,是将军府方向升起的茶烟——那是将军夫人在煮新茶,苦丁的余味混着桂花的甜,正随着夜风,飘向某个即将破晓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