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观的茶旗在旱风中裂成第三道口子时,陆九渊正握着沈青禾的手,看她剑穗上的红梅瓣如何在焦土上踏出湿润的脚印。山下村落的河床已裂成龟甲纹,却有蝶影翩跹而过,翅膀掠过之处,竟冒出细如发丝的茶芽——那是双生蝶印记带来的神迹,将他们合而为一的神魂之力,化作了人间的甘霖。
“先生,井水又浅了三尺。”老郎中的徒弟抱着开裂的陶罐跑来,衣摆上沾着的不是药草而是盐霜。陆九渊望向观外,发现连最耐旱的老茶树都垂下了枝桠,唯有那株四色花树屹然挺立,每片叶子都凝着露珠,在烈日下折射出四人的蝶影。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沈青禾腕间的蝶印,红梅剑竟自动出鞘,在虚空中划出“雨”字。
茶香随剑势蒸腾。柳如是展开绣着双生蝶的帕子,帕角的茶纹突然化作游龙,携着沈青禾剑上的梅魂,卷向旱云密布的天际。苏明月翻开《茶经》新篇,页脚“神魂合一,甘露自降”八字发出微光,引动观内所有茶盏腾空,盏中残茶化作细雾,与帕子上的茶龙、剑穗的梅瓣共舞。
“还记得茶神殿的本命茶盏吗?”陆九渊忽然揽住柳如是的腰,踏碎一块干裂的砖,“此刻我们便是人间的茶盏,盛的是碎过又聚的神魂,煮的是旱天里的真心。”话音未落,四色花树突然爆发出强光,双生蝶虚影升入云端,翅膀每扇动一次,便抖落千万片茶鳞——那是他们合铸的甘霖,混着红梅的香、茶花的露、茶经的墨与茶神的魂。
第一滴雨落在沈青禾剑尖时,她忽然想起九世前在雪山,他用体温为她焐化的那捧雪水。雨滴滚过剑穗,焦枯的梅瓣竟重新泛红,随雨水坠地之处,寸草不生的河床竟冒出了菖蒲芽。柳如是的帕子早已化作雨幕,每片水纹都映着百姓接雨的笑脸,而苏明月正用《茶经》接取这神迹之水,页间自动浮现出“久旱逢甘,非天所赐,乃心所聚”的茶谚。
旱云在茶香中消散的瞬间,陆九渊看见云端浮现月神的倒影。她望着人间这场由茶魂引来的雨,指尖轻轻划过袖中珍藏的焦叶——那是他下界前留给她的礼物,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人间的茶能让神魄颠沛,却也能让天地同悲。月神忽然轻笑,银壶中倒出的不再是玉露,而是掺着人间雨水的茶汤,浅酌一口,竟比千年酿的桂花酒更清冽。
“看!”柳如是指着观下的梯田。被旱魃肆虐的土地上,正以四色花树为中心,蔓延出翡翠般的茶田。每株茶苗的叶片都印着双生蝶的纹路,根部缠着沈青禾剑穗落下的梅瓣、柳如是帕子的残丝、苏明月《茶经》的纸灰,还有陆九渊茶担上的麻绳纤维——他们的神魂,早已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
沈青禾忽然收剑,剑鞘发出清越的鸣响。她望着自己腕间的蝶印,发现红梅纹与茶纹竟在雨水中流动,如同活物般顺着血管游走,最终在心脏处凝成一盏茶盏的形状——那是陆九渊神魂中,永远为她留着的、暖着的茶汤。“原来我们的魂,早就在彼此的茶汤里泡透了。”她笑着用剑柄撞了撞他的茶担,溅起的雨珠竟化作茶泡,在阳光下透出七彩光晕。
暮色中的云台观迎来了久违的热闹。百姓们捧着陶罐接雨水,孩子们追着蝶影跑,老郎中的徒弟们在新冒的药草旁插木牌,上书“甘霖草,得茶神蝶影所护”。陆九渊坐在观前的老茶树下,看沈青禾教孩童用蝶影在水面画茶纹,柳如是替苏明月修补被旱火烧焦的《茶经》扉页,忽然想起茶神殿里的那幕——原来神魂破碎从不是终点,而是让爱与责任在人间扎根的开始。
子夜,四色花树突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双生蝶虚影落在陆九渊掌心,翅膀展开成阴阳鱼的形状,阴面是他碎在轮回里的茶魂,阳面是三女聚来的精魄。当蝶影融入他心口的瞬间,观内所有茶盏同时鸣响,茶汤自动溢出,沿着石缝流向山下——那是给旱区最后的馈赠,也是茶神与人间的契约:只要真心不灭,茶香便永不干涸。
“李白写‘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苏明月望着漫山遍野的茶田,忽然轻笑,“我们这甘霖,却是从四人的骨血里流出来的银河。”她话音未落,沈青禾已拎着酒葫芦(此刻装满雨水煮的新茶)递过来,柳如是则将帕子系在茶担上,权当新的茶旗。四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腕间的蝶印已在传递同一个讯息:该启程了,去下一个需要茶香的地方。
临行前,陆九渊在四色花树下刻下新的碑记:“神魂碎处,甘露生;真心聚时,茶香永。”刀痕未干,便有茶藤顺着字迹攀爬,将他的落款“花匠陆九渊”与三女的名字,一并缠进了新生的枝桠。当第一缕晨光照亮碑身,双生蝶印记突然发出微光,引着四人的茶担、宝剑、经卷与绣帕,踏上了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前路或许还有旱魃、魔障、轮回,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腕间的蝶影仍在,人间便永远有不枯的茶田,不灭的真心。
山风掠过,将四色花树的花瓣吹成雨。陆九渊忽然抬头,看见云端月神的银壶正倾斜,将天上的星光洒入人间的茶汤。他知道,这不再是警告或挽留,而是神对人间最温柔的注视——当茶香漫过天际,当真心连成银河,连神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场神魂破碎的奔赴,早已在人间熬出了,比天上所有仙酿都更醇厚的、关于爱与救赎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