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尖的鹰嘴岩在暮色中如淬了金的龙剑,陆观海踏碎第七块冰棱时,颈后那片墨绿龙鳞突然发出蜂鸣。他仰头饮尽山风卷来的半斛星子,指尖掐入掌心血珠溅落处,岩缝里竟抽出铁观音嫩芽——这是他前三世蜕鳞时埋下的茶魄,此刻正顺着他的血脉震颤,将千年龙息酿成满山青翠。
“好个天杀的桎梏!”他长笑裂云,广袖翻卷间抖落十八片旧鳞,每片都化作茶盏悬于半空,接满山巅垂落的银河水。忽有紫电自九重天劈下,却在触到最后一片逆鳞时碎成万点流萤,那鳞甲本是苍青,此刻却透出血色茶渍,像极了百年前他为护茶农被斩的龙角伤口。陆观海反手一扯,逆鳞应声而落,未及坠地便在岩面炸开青色涟漪,涟漪中浮起万千茶种,嫩芽初绽时竟显龙首之姿,龙须上挂着的晨露折射出七彩虹光。
他撕裂浸透血痕的道袍,露出脊背上蜿蜒的龙形茶纹——那是历代茶农血泪渗进龙鳞留下的印记。当最后一片鳞甲化作尘埃,太华尖突然倒悬于云海之上,星河流转灌入他胸口,金光凝聚成旋转的“卍”字,将凹陷的龙心旧址填作茶汤色的明镜。陆观海踏云而起,双掌一合便拢住半轮残阳与整座茶田,指间漏下的金芒落进东海,沈青禾的茶船正施茶时,茶汤突然沸腾着升起九龙戏珠的幻影;飘至蜀地茶馆,柳如是笔下的茶圣忽然睁眼,袖口溢出的茶香竟在宣纸上汇成龙潭,游龙衔着茶盏向她颔首。
“看这天地如何烹茶!”他足尖轻点新抽的铁观音枝桠,叶片瞬间舒展成千里画卷,叶脉里流淌着茶农的号子与僧人的梵唱。忽有青鸾衔来昆仑山的雪水,凤凰啄来蓬莱岛的仙火,陆观海将二者注入掌心,浓淡两杯茶汤便在云头炸开:浓茶如赤龙吞日,烧尽山间积压的寒霜与人心的褶皱;淡茶似白龙饮月,洗净寰宇蒙尘的星子与灵魂的垢腻。当茶雾漫过安溪茶田,每株茶树都在枝干上显现金色龙纹,新芽萌发时竟发出清越的龙吟。
最后一片龙鳞化作的茶种扎根岩缝时,陆观海忽然化作万点绿光,每点都是一片含露的铁观音叶。他的声音混着茶香散在风里:“龙隐于壶中,可听泉声漱玉;龙现于天下,便教甘露均沾!浓时是火,焚尽人间不公;淡处为风,拂开众生迷雾——此乃茶心,亦是吾道!”言罢,太华尖顶腾起倒悬的琉璃茶阁,飞檐挂着他蜕下的龙鳞作风铃,阁中茶席以云海为盏、星光为茗,而那株由逆鳞化就的母树,正盘曲如青龙绕柱,将第一捧新芽献给了山脚下赶来的茶农——他们掌心的老茧触到叶片时,竟都映出了自己含笑的倒影。
是夜,沈青禾的茶船在海上遇见发光的茶鱼,柳如是的画卷上所有茶圣都手捧铁观音新芽,而苏明月的“无恨茶寮”里,茶农们饮下的茶汤中,正浮着太华尖巅那场龙御天地时落下的、永不熄灭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