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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商海惊龙 > 第4章 火功辨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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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前一日,狮峰半腰的“听涛茶寮”悬起七盏羊角灯。竹篱外新抽的竹枝在晨露里轻颤,将山雾滤成碎玉般的光斑,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中。陆九渊亲手搬来七方松木茶台,台上白瓷盖碗与乌泥茶盂错落有致,茶寮中央的泥灶里,松炭正吐着淡青的烟,混着茶香在梁柱间萦绕。

“诸位且看这三炉炭火。”陆九渊执起长柄铜筷,拨弄灶中炭堆,火星子溅在陶制炒锅里,“左手炉用狮峰老松,火性刚猛如奔雷;右手炉取竹垅新枝,火势柔缓似流泉;中炉则是陈年桑木,火韵绵长若松涛——此乃炒青三火,全在炒茶人腕底功夫。”话落时,沈青禾已托着漆盘行至席间,盘中十二只素白盏里,分盛着机器茶与手工茶的干茶。

首辨形。陆九渊捏起一撮手工茶,青芽在晨光中舒展如雀舌,“观其形,当扁平挺直似剑,尖削如峰,若机器揉压,则叶缘多碎,身骨懈软。”指尖轻拨,茶叶在盏中弹跳有声,竟似带着山野的筋骨。转而拈起机器茶,只见叶边微卷如残蝶,触之即碎,落盏时竟无清响。茶商陈老三盯着自家茶叶,喉结滚动,袖口下的手指不自觉绞紧了汗巾。

次察色。柳如是早已支起画案,羊毫在砚台里浸着松烟墨,目光却凝在陆九渊手中的白瓷碗上。“手工炒青,色如嫩荷初展,绿中透黄似糙米,此乃‘糙米色’,因掌心摩挲、铁锅缓焙所致。”陆九渊将碗举至檐下,阳光穿过叶片,竟在瓷面投下细碎的金斑,“若机器急炒,高温逼出青气,色如化工颜料,青中泛贼光,了无生气。”说罢推开窗扇,山风卷着雾霭涌进茶寮,机器茶的汤色在雾中愈发青白,恍若死水。

三闻香。沈青禾捧起温过的茶盏,依次请众人闻香。当手工茶的盏递到王有财鼻端时,他忽然怔住——那香气初如炒豆爆锅,转瞬化作幽兰穿谷,尾韵里竟藏着晨露沾苔的清润。而机器茶的香却似被钉在盏口,只有单薄的青草气,带着焦铁味,如匠人失手打翻了漆桶。“火功之妙,在‘杀熟不杀过,留青不留生’,”陆九渊指尖划过温热的盏沿,“机器虽能控温,却不知茶青在锅中翻转时,需随火势变化而‘凤凰三点头’,掌心温度与锅气相搏,方能逼出这层叠七香。”

末尝味。柳如是搁下画笔,亲自执壶注水。滚水冲激下,手工茶在盏中舒展如舞者,汤色渐次转为鹅黄,而机器茶则蜷在盏底,汤色青灰如浊酒。陆九渊示意众人含汤漱齿:“初啜若甘泉润喉,转瞬鲜爽如咬春芽,回甘似山溪漫过舌底——此乃‘三口不忍咽’之味。”他望着陈老三皱眉咽下机器茶汤,续道:“尔等茶汤,初觉寡淡,再品生涩,喉间如塞棉絮,正是火功不到,青气未散,内质未出。”

茶寮外,不知何时聚了十余茶农。李师傅扶着竹杖站在最前,见陆九渊演示“翻、抖、捺、拓”炒茶四手势,苍老的眼中泛起泪光——这些险些失传的手法,此刻正被墨笔一一记录在柳如是的《炒青十二时辰图》上。画卷从寅时采茶起笔,卯时摊青、辰时生火、巳时炒青……每一幅都细绘炒茶人腕间红绳(防烫标记)、锅中茶青的卷曲度、炭火的明暗变化。当画到申时“起锅摊晾”时,柳如是忽然搁笔,在机器炒茶的画面旁添了注脚:“铁轮飞转,茶青如囚,火无老嫩,味同嚼蜡。”

暮色漫进茶寮时,陈老三忽然扑通跪下,从怀中掏出半块残缺的《茶经》残页——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页角“其火,用炭,次用劲薪”八字已模糊不清。陆九渊接过残页,就着茶寮灯火细看,发现纸背竟隐着炒茶手势的朱砂图谱。“古人言‘炒青如炼丹’,”他将残页还给茶商,指尖划过泥灶上的焦痕,“火有文武,功在人心,机器能算出温度,却算不出炒茶人候着炭火时,眼里映着的星辉与晨露。”

是夜,茶寮的炭火渐熄,柳如是的画卷却在龙井村传开。当月光漫过“老龙井”泉眼,新修的石渠里,活水正带着灵韵流向茶田,那些被机器茶伤了元气的茶农,望着案头《炒青十二时辰图》上的朱砂手诀,忽然想起父亲曾说:“炒茶时掌心的烫疤,才是最好的‘控温程序’。”

次日,有人在茶寮外墙发现新刻的碑记,正是陆九渊手书的“火功四要”:“观火如观人,察色如察心,闻香知火候,尝味见真章。”落款处,柳如是的画稿拓片里,炒茶人腕间的红绳正与炭火相映,恍若星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