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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商海惊龙 > 第61章 自然萎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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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的梅雨季刚过,日光便带着几分暴烈爬上茶寮的竹篱。陆九渊站在晒场中央,看茶农们将“东方美人”茶青均匀铺在水筛上,叶片上的蝉咬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被岁月吻过的印记。竹筛架在一人高的木架上,穿靛青布衫的茶婆正用浸过艾草的布擦拭筛底,碎叶落在她银发上,竟与蝉蜕的颜色无二。

“日光萎凋讲究‘早晒晚收,薄摊轻翻’,”陆九渊握着阿福的手,带他感受茶青的温度,“午间太阳最烈时要收进寮里,就像给茶青打个盹,免得晒伤了筋骨。”阿福点头,指尖划过叶片,被蝉咬过的缺口处渗出的汁液,在阳光下竟泛着琥珀色,像滴着浓缩的山蜜。

柳如是蹲在晒场角落,手中的狼毫悬在素绢上方,迟迟未落。她盯着水筛上的茶青与停驻的蝉——一只茶小绿叶蝉正振翅欲飞,透明的翅膀掠过叶缘的缺口,阳光穿过翅脉,在筛面投下网状的影。“原来蝉翼的纹路,竟与茶青的伤痕严丝合缝。”她轻声呢喃,笔尖忽然落下,先勾勒出蝉翼的薄透,再点染叶片的残缺,墨色在绢面上晕开,竟似茶汤在盏中打转。

午后骤雨突至,茶农们迅速将水筛搬进寮内。陆九渊燃起炭火,在地面铺了层火山石,湿气遇热蒸腾,寮内渐渐弥漫起温润的草木香。阿福学着老茶婆的样子,用棉纸蒙住窗棂,只留三寸见方的透气口:“这样萎凋,茶青能慢慢‘出汗’,把蝉咬出的甜汁都锁在叶肉里。”

茶商林先生站在一旁,西装革履与寮内的粗陶、竹筛格格不入。他捏着片萎凋中的茶青,皱眉道:“叶片都残缺成这样,做成茶能好看吗?”话音未落,柳如是已将刚完成的《茶蝉共舞图》展开:画面中央,蝉翼覆盖在带伤的茶青上,翅脉如天然的脉络,缺口处题着“苦劫成甘”四字,字尾拖出的墨痕,竟似蝉鸣的尾音。

“您看这蝉,”柳如是用狼毫轻点蝉翼,“它的吻痕是茶青的劫,却也是甜的引路人。就像人身上的疤,藏着故事才动人。”林先生凑近细看,发现蝉翼上的“苦劫成甘”四字,竟是用蝉蜕磨成的粉调墨所写,在绢面上泛着微光,如同茶青在萎凋时渗出的蜜露。

更漏响过三巡,寮内的茶青已褪去鲜绿,染上一层温润的橙红。老茶婆用竹筷轻轻翻动筛面,叶片相互摩挲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混着炭火的“噼啪”声,竟与日间的蝉鸣形成奇妙的和鸣。陆九渊忽然想起原住民的古老歌谣,每到采茶季,他们便会唱着“蝉吻叶,叶生甜,苦尽甘来是茶缘”,此刻寮内的光景,正是这歌谣的具象。

“该给茶青‘翻身’了。”老茶婆递给阿福一个竹制翻茶耙,耙齿间距恰好容得下蝉蜕通过。阿福小心翼翼地翻动茶青,生怕碰伤了叶片上的“伤痕”,却见被翻起的叶背,蝉咬过的痕迹在炭火下泛着金芒,像嵌了粒细小的琥珀。

林先生不知何时脱下了皮鞋,赤足踩在火山石上,感受着地面的温热。他忽然指着筛面上片带疤的茶青:“以前总觉得完整才是美,如今才懂,这些‘残缺’原是自然的印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揉皱的改良种植方案,上面“去除虫咬叶”的条款被他用茶渍涂得模糊。

子夜,柳如是在画轴边缘补了笔:茶婆的手与蝉翼重叠,掌心的老茧与翅脉的纹路相映成趣。她忽然轻笑,想起陆九渊说的“茶蝉共生是天地的契约”,这契约的印记,不正是藏在每片带伤的茶青里,每个耐心的萎凋步骤中?

晨光初绽时,萎凋完成的茶青被收进竹篓。阿福抱着竹篓走向炒茶灶,叶片间偶尔漏下的蝉蜕,落在他的布鞋上,像自然馈赠的徽章。陆九渊望着寮外重新停驻在茶梢的蝉,它们透明的翅膀在晨露中微微颤动,与篓中的茶青遥相呼应——原来这一场萎凋,萎去的是生涩,留下的是蝉与茶的共舞,是残缺与圆满的对话,是自然写在叶片上的,关于苦难与回甘的诗篇。

从此,新竹的茶寮里多了幅《茶蝉共舞图》,蝉翼上的“苦劫成甘”四字被拓成木版,印在东方美人茶的包装上。每当茶商们说起“残缺亦是圆满”,便会想起那个梅雨后的萎凋夜:炭火的光映着茶青的疤,蝉翼的影落在绢面上,而老茶婆翻动茶青的手势,比任何美学理论都更动人——因为他们终于懂得,真正的圆满,从来不是毫无瑕疵,而是接纳伤痕,让苦难在时光里,酿成最甜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