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骆玖语终是确认,她重生了,重生回了三年前。
行至湖畔,望着水中倒影。
肌肤白皙胜雪,眼眸明亮,皓齿如玉,一袭红裳仙罗裙,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黑发高高束起,以七彩锦绳编出几个小辫。
忆起前世男子紧握她的玉手,她低头望向手腕。
腕间缠绕着一个金丝红绳交织的跳脱,其上挂着拇指大小的玉哨,格外精巧别致。
据说这是儿时母亲带她前往寺庙,得道高僧所赠。
前世一直佩戴于腕间,直至后来被骆思梦抢去。
难道是瑾王从骆思梦那里又拿了回来,戴在她腕上的?
她抬起手腕,金丝红绳在阳光下闪烁着灵动之光,润白的玉哨透过阳光竟泛起一丝红晕。
以前可有这红晕?她竟记不清了。
但如今,跳脱犹在,玉哨未失。
她依旧是那鲜活如初的骆玖语。
一切尚来得及,真好。
惜竹望着自家小姐,不禁夸赞起来。
“小姐,您这身装扮既有越国女子的娇俏,又有宸国女子的洒脱,更有咱景国女子的明媚,真真儿是好看至极。”
是啊,此时的她正是及笄之年,虽已离京九年,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京都贵女的娇艳、灵动与俏皮,说是绝色倾城也不为过。
这是她随父亲骆青松与兄长骆慕辰驻守西南边关的第九年,返回京都前夕。
母亲逝世九年,父亲打算续弦,欲娶母亲的妹妹文雅姨母为妻,兄长亦无异议,唯独她心中不愿。
“我不同意。”
“桑儿,你听爹说……”
“你怎敢背叛娘亲?”
“桑儿,文雅姨母待我们兄妹极好。”
“可是,你忘了娘亲吗?”
“桑儿……”
“你们都是坏人。”
她抹着泪,从西南将军府邸奔了出去。
那时,她以为父亲和兄长背叛了母亲,更以为文雅姨母当初陪她来此,便是为了勾引父亲,对她皆是虚情假意。
前世,此乃她远离至亲之始。
殊不知,竟是骆思梦利用她对母亲的思念,故意误导她的阴谋。
上一世她被囚东宫,得知真相后满是愧疚与遗憾,却于事无补。
既然上天赐她重生之机,那这一世,她要亲手诛杀仇敌,守护好身边的每一位亲人。
一只洁白如雪的鸽子振翅而来,轻巧地落在惜竹的纤纤玉手上。
“小姐,侯爷传来密信……”
骆玖语的父亲,骆青松,乃景国忠勇侯,亦是西南边关虎翼军之统帅,军中尊称为大将军,但府中众人仍依礼唤他为侯爷。
“可是爹爹说不成婚了,让我回去?他要领兵剿匪?”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
惜竹展开纸条,只见其上所言与小姐所猜分毫不差。
骆玖语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了沉思。
重生归来,复仇之事自是首要,但眼下边关百姓的安危更是刻不容缓。
此乃边关将士之天职,两世未曾改变。
更何况,剿匪一事关乎父亲一世英名,此生绝不可重蹈覆辙。
念及此,她心中已有计较。
“惜竹,你先回城,告知爹爹,暂且按兵不动。至多三日,我必将赈灾粮食亲手交予他老人家。权当是我送给他新婚的一份大礼吧。”
想到父亲收到这份大礼时的喜悦,骆玖语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然而,在惜竹眼中,这笑容却另有深意。
“小姐,您不是反对侯爷与庄医师的婚事吗……”小姐这份大礼,莫不是要彻底离家出走,再不归来?
“我现在同意了。”
惜竹闻言,心中却是不信。以她对小姐的了解,这哪里是同意,分明是另有图谋。
望着惜竹眼中的疑惑,骆玖语心中无奈。
也是,前几日还死活不同意的人,怎会突然转性?
两世为人,骆玖语已看透许多真相,只是眼下尚不能向他们言明。
“惜竹,经历了这场天灾,你家小姐我真的想明白了。”
“你回去告诉爹爹,我已知晓山匪陈爽的下落。待我寻得他们的确切位置,便飞鸽传书于你。届时,你再带爹爹前来,可好?”
“不好。”一听小姐要独闯龙潭,惜竹更加焦急。
“小姐,那陈爽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再与侯爷一同前往,行吗?”
常年随父征战,骆玖语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惜竹,你可知道这些年陈爽为何能一直逍遥法外?”
惜竹眼泪汪汪,却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在三岔镇听闻,陈爽在山中布下了重重机关与阵法。若爹爹贸然率军前往,不仅会惊动山匪,还会陷入陷阱。你愿意看到众多将士无辜丧命吗?”
“自是不愿。可小姐您孤身一人,若是被山匪发现……”
小姐此次离家出走,贸然前往,怎能不让她忧心忡忡?
“小姐我在军中常做些什么?”
“打探敌军消息,还有做阵前先锋校。”
“正是。此番我先去探明虚实。待摸清山匪底细,再率大军前往,便可减少伤亡。放心吧,我会先去三岔镇找小野。他去过陈爽的老巢,由他带路,定无危险。”
“可是小姐……”
“你再迟疑,爹爹恐怕已经出发了,万一路上遇险,那可如何是好?”
“......”
最终,惜竹还是被骆玖语劝了回去。
她一人策马踏上前往三岔镇的路途,心中回忆起上一世那场声势浩大的剿匪行动。
彼时,父亲已做好交接,准备返回京都。
不料一场地震,百姓受灾。
陈爽这山匪头子,竟趁此天灾人祸,抢夺了蜀邑官府的赈灾储备粮。
父亲作为西南大将军,剿匪自是责无旁贷。
而她,那时正赌气,并未同行。
山匪老巢位于三国交界的金山坡,地势险要,人员复杂。
虎翼军皆是战场上的铁血男儿,何曾想过山匪流寇会在山中布下机关与阵法。
最终,剿匪虽成功了,却是伤亡惨重,父亲也因此受了重伤,行动不便。
回到京都后,父亲还被言官弹劾指挥不力。虽未降职,但九年镇守边关的功劳也被抹去。
此生,她绝不能让父亲再背负这样的骂名,更不能让那些热血男儿埋骨他乡。
不久,她收到了惜竹飞鸽传回的密信。
果然,信中首句便是父亲同意她先去打探消息,但不可孤身犯险。
然而,那后续密密麻麻的字迹,究竟是何意?
难道是她所想的那样?
此生,似乎有些事情已然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