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正摘得起劲儿,这时骆玖语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拱门那里有两个孩童的身影。
其中一名孩童衣着华贵,似是皇子;另一名孩童,从衣着来看,应是某位大臣之子。那“皇子”望着树上的两个孩子,与旁边孩童低语了几句,孩童面露出难色。
片刻后,只见那孩童手持弹弓,对准了桃树的方向。
“嗖——”
一颗石子疾射而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七皇子的腿上。
“哼——”
不得不说,这七皇子自幼便是个坚韧不拔之人。
那石子尖锐异常,几可与利刃比肩,竟在他的腿上戳出一个血洞。
然而,这八九岁的孩子,即便腿上血流如注,也只是闷哼一声,身形未曾晃动分毫,稳稳落地后,方将怀中的小桑儿轻轻放下。
“哥哥疼……”
见到七皇子腿上血流不止,小桑儿吓得泪眼婆娑,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桑儿别怕,哥哥不疼。”
七皇子轻哄着怀中的小桑儿,待她安静下来,方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视那拱门之处,神色间骤添几分威严。这份冷峻,竟能在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身上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令人心生寒意。
“我等……我等并非有意,只是想与小桑儿一同玩耍。”那两个孩童被七皇子这突如其来的严厉神色吓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已言明,莫要再打小桑儿的主意,否则,便是自讨苦吃。”七皇子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令一旁的骆玖语心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孩子,占有欲竟如此之强,紧紧护着小桑儿,不容他人半分亲近。
念及那两孩童手持弹弓,满怀恶意,骆玖语心中亦觉他们确是欠教。
“晏修瑾,你凭什么霸占着这个小丫头?若我告知母后,看她不将你治罪,以正宫闱之序。”那小皇子虽心怀怯意,却仍故作威严之态,转身欲拂袖而去。
果然,闻言七皇子眉宇间轻蹙,不过倒非畏惧之色。
骆玖语心中暗自思量,依照她前世回京都所见,诸位皇子中,如此骄狂不羁者,非六皇子莫属。但以其脾性,若要告状,自当寻丽贵妃,岂会劳烦皇后?
“殿下,您不是言及皇后娘娘近日心情欠佳,此时告状,岂不自讨苦吃?”一旁孩童轻声提醒,言辞间带着几分忧虑。
“何惧之有?告他人之状,母后或许严惩与我,但若是告晏修瑾,那倒霉的便是他了。”小皇子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之貌。
“要去便去,只是莫要忘了,上次你那腿是如何折断的?”七皇子语带不耐,却也难掩其淡然之态。
“你!哼,算你狠!”小皇子气得面色涨红,却也只能作罢。
最终,那两孩童只得不甘又惧怕地离去,而七皇子则瞬间恢复了那谦逊有礼的模样,细心地将摘来的桃子洗净,亲手喂与小桑儿。
“哥哥,可怕?”小桑儿伸出稚嫩小手,轻抚七皇子紧锁的眉头。
“哥哥何惧之有,只是不愿为母妃添忧。桑儿莫要为哥哥担心。”七皇子目光如炬,笑靥如花,向小桑儿解释,随后又温柔地问道,“这桃子,可香甜?”
“呵呵,这桃子脆甜可口,汁水丰盈,呵呵……”
……
骆玖语悠悠转醒,已是黄昏时分。她此刻正置身于西南将军府的卧房之中,床榻柔软,锦被丝滑,安神香袅袅升起,沉静的木兰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冷针松香,令人心旷神怡。
躺在自己床上的感觉,竟是如此惬意。骆玖语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忽觉玉枕微湿,心中暗自思量,莫非是梦中流口水所致?
可这梦,为何如此清晰?
就连母亲与一岁多的自己都历历在目。哪怕她恢复了部分儿时记忆,能忆起母亲,又怎可能记得那般年幼之事?
还有那贵妃与小皇子……莫非真是已逝的怡贵妃与瑾王殿下?
若这一切皆为真,那母亲与怡贵妃、瑾王殿下之间的关系,定是非同一般。
但毕竟是梦境,真相如何,她无从得知,眼下亦无解。
只是,她何时有了睡觉流口水的习惯?
哎呀——
这要是让旁人知晓,她还如何做人?
不对,她睡前最后的记忆,似是与瑾王同乘一车。
莫非,在马车上她就流口水了?那可真就丢人丢大了。
咦?今早她又是如何从马车上回到房间的?
是惜竹那丫头背她回来的?
定是如此。
骆玖语正欲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理清,忽闻房门被猛地推开,她瞬间清醒。
“小姐!”
身着嫩绿色襦裙的丫鬟疾步而入,小圆脸,月牙眼,眸光黑亮,透着几分机灵劲儿。此人正是被骆玖语从关外撵回城中的惜竹。
自六岁被父亲骆青松带出京都,骆玖语便一直由姨母庄文雅贴身照料,抚养长大。十一岁那年,她与姨母在边关施粥救济流民时,遇见了遭遇灾祸、家破人亡的惜竹。虽衣衫褴褛,甚至丢了一只鞋,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深深打动了小骆玖语。
自此,惜竹便一直陪在骆玖语身边,陪她度过边关那战火纷飞、满目疮痍的岁月,知晓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于骆玖语而言,惜竹虽为丫鬟,却胜似姐妹。
此刻,身处这熟悉的环境,见着这熟悉的人,骆玖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宁。
“小姐,您睡了一整天,终于醒了。”惜竹手脚麻利地端来水盆,手上搭着棉巾,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嗯嗯。”骆玖语应着,脸上洋溢着单纯的欢愉,全然不见平日的精明持重。
“爹爹他们呢?”她随口问道,心中十分急切。
两世未见,她真想快点见到他们。
“小姐,今日一早,瑾王殿下便派人送回了赈灾的粮食。这一整日,咱们都在忙着赈灾放粮,侯爷和世子带着副将们也都去现场帮忙了。将军府里只留下两个小厮和您这个瞌睡虫。这不,大伙才忙完,回来用晚膳呢。”惜竹一边忙着给骆玖语拿衣裳,一边将近日之事娓娓道来。
这些事,多半都在骆玖语的预料之中,只是此番要比前世顺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