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玖语本就有意外出,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她麻利地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小姐,您这是要做甚?”惜竹疑惑地问道。
“放心,我只是吃多了些,出去消消食儿。乖惜竹,你快些歇息吧。”骆玖语笑道。
“小姐,您又哄我。”惜竹撅起小嘴,谁家好人大半夜穿着夜行衣出去消食儿的?
“我给你带东街的糖饼?老王家的柿子?花嫂子的麻糖?李大狗的包子……”骆玖语一连串的许诺,试图哄骗惜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侯爷便是。但是……”惜竹话锋一转。
“早些回来,我知晓了。乖惜竹,替我守好家哦。”骆玖语打断了她的话,嘻嘻一笑。
这也不是骆玖语头一遭如此了,惜竹早已习以为常,自然顺着她的心意。
至于那“早些回来”的叮嘱,呵呵,也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蜀邑官邸之内,客房幽静。
六皇子端坐于案前,手中紧握着一封密信,眉头紧锁,仿佛那信中的字句,重如千斤。
这姿势,已维持良久,未曾稍动。
“舅父竟连这等微末小事都处置不妥,日后本宫若登临九五,又如何能对他寄予厚望?”终是忍无可忍,六皇子怒容满面,将信狠狠掷于案上。
对面,贴身侍卫魏明垂首而立,头已低至极点,几乎难见容颜。
他怎敢妄言?
难道要直言不讳,告诉六皇子殿下,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您怕是操之过急了?
以六皇子的性情,此言一出,只怕人头即刻落地。
六皇子瞥了一眼如鹌鹑般瑟缩的魏明,心中明了,从他那里,断难得到半句宽慰之语。
也是,他这等奴仆之辈,又如何能体悟上位者的宏图伟略?
自我宽慰一番后,他的目光再次落于案上。
“你说,这信,真会是舅父亲笔所写?”
自十岁起,魏明便随侍六皇子左右,对舅老爷的行事作风,自是了如指掌。
因此,他对这信中的安排,亦是满心疑惑。舅老爷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予一向只知玩乐的殿下?
“殿下,此信属下亦觉蹊跷。平日里,贵妃娘娘早有交代,这等腌臜之事,万万不能让殿下沾手。故而,皆是舅老爷直接下令,由各地分支执行。可此番,竟让殿下处理,实属罕见。”
六皇子那日本欲留在将军府用膳,借机与大将军拉近关系,却突接舅父王效富飞鸽传书,不得不匆匆返回官邸。
岂料,这信中所言,竟让他大惊失色。
信中提及,山匪陈爽与舅父有密谋,而那秦槐,更是舅父的眼线。二人平日里官匪勾结,横行乡里,皆由舅父与外祖庇护。此次倒卖赈灾粮所得,原也是欲孝敬舅父的。
六皇子自然知晓,外家所敛之财,去向何方,否则,他在官场打点所需银两,又从何处而来?
朝堂之上,官官相护,并非稀奇之事。朝堂之外,哪个世家不与江湖有所瓜葛?故而,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朝廷亦曾查办,却往往不了了之。
但此番赈灾粮失踪,竟引得龙颜大怒。
皇上特命镇抚司彻查此事,并誓言一查到底,严惩不贷。
镇抚司是何等存在?那是皇上直属,无需经过司法各部,便可直接行事的机构。
他们所接之案,皆是皇上授意,牵涉之人,无论朝堂地位多高,皆可能一念之间,沦为阶下囚。
此事被镇抚司盯上,焉能善了?
更未料到的是,镇抚司行动竟如此之快。
当他收到舅父信件,欲寻得秦槐与陈爽时,二人已落入镇抚司之手。
那便只能是这信上的第二条路,灭了二人的口。
可二人虽被关押于蜀邑县衙大牢,那大牢却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六皇子初时尚能坦然应对,而今,却已渐露焦躁之色。
“镇抚司那帮宵小之徒,行事竟是如此雷厉风行,丝毫不给本宫半点周旋余地。”
魏明心中暗自腹诽:呵,难道殿下还指望镇抚司那帮人能与您客气商量不成?
“殿下,眼下局势突变,不如您修书一封予舅老爷,再探其心意如何?也好询问后续之策,以图万全。”
平日里,六皇子何曾处理过这等繁琐事务?他只需衣着光鲜,做个翩翩公子即可。处理这等棘手之事,他的经验,尚不及魏明的万一。
“舅父既然已向本宫求援,本宫自当义不容辞,断无再将此事推诿之理。况且,他们平日里总道本宫尚需磨砺,此番便让他们瞧瞧本宫的手段。你可有何妙计,能妥善处置那二人?”
若那二人未落入镇抚司之手,魏明自会带人直接处置。但魏明深知,如今已非随意杀人便能了事。无论镇抚司是否已从二人口中撬出真相,上一层的关系,都已岌岌可危。为杜绝被攀咬之虞,断尾求生才是要务。
“殿下,依卑职之见,二人既已落入镇抚司之手,大可当他们已死。眼下当务之急,是除掉他们背后的那个人……”魏明未再多言,但手抚颈项之意,已十分明显。
“何人?”六皇子随口问道。
为防隔墙有耳,魏明附耳低语三字。
“他?”
六皇子眉头微皱,“在昌州时,他曾赠本宫一尊扶南国珊瑚佛像,一套红宝石头面。本宫险些将那头面赠予梦儿妹妹,幸得他提及母妃容姿,本宫犹豫之下,留于手中。如今想来,那红宝石头面,原是待有缘人啊。”
言及此处,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将军府中,那倾国倾城的女子。
“珠宝璀璨映佳人,容颜如玉更添彩。啧啧,不愧是要做本宫皇子妃之人。”六皇子轻笑摇头,竟露出羞涩之色。
魏明愕然,殿下要娶皇子妃了?谁要做皇子妃?
此刻,事态紧急,主子怎还在谈论红宝石头面与皇子妃?
他望向窗外天色,心中焦急万分。
“殿下,那……那人咱们该如何处置?”
关于宝石与红线缘分相牵的憧憬被打断,六皇子甚是不悦,但念及眼下局势,终究未发作。
“本宫记得,他赠本宫珊瑚佛像时,曾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此人本就心怀感恩,又懂得慈悲大义……罢了,他应知如何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