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罗”不再理会属下,转而看向秦槐,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暄之意,“秦槐,蕲州人,十岁时村里遭遇灾害,父母将最后一点口粮留给你,才让你得以存活。而他们却双双饿死。即便如此,你也曾过了很长一段饿肚子的日子。正因这些,初入官场,你曾立志要做个好官,拨乱反正,查办案子,为当地修路修桥,资助穷苦读书人,甚至被当地百姓称为再世菩萨……”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秦槐惊愕不已,毕竟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到了此处,几乎无人知晓。
秦槐的父亲乃是村中秀才,故而他自幼便习得文墨。那时,明理正直的父亲、聪慧过人的他,以及温婉善良的母亲,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然而,一场灾难,几乎让整个村子覆灭,父母将最后一点食物留给了他,让他逃出生天。父母虽逝,但他们的志向犹存,他历经乞讨、做短工,一边求生一边求学。
即便如此,忍饥挨饿亦是常事,落下了胃疾。
终于,在二十三岁那年,他考中进士,被派往京都附近一县任县令。那时,他以为命运的车轮终于开始转动,一切都会好起来。
却不知朝堂波诡云谲,岂是他这等无家世背景之人所能肖想的。
因他一心为民,刚正不阿,得罪了上司,自此一贬再贬,最终来到了这西南偏远之地任县令。
他心有不甘,难道他历经苦难读书做官,就是为了经受更大的磨难吗?
于是,在一次当地豪绅送礼时,他收下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那段尘封的记忆被揭开,犹如遮羞布落下,幼时的悲惨、年少的苦难、科举的理想,如一盆盆冷水直冲头顶……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秦槐低下了头,满脸羞愧难当。
“活阎罗”身后的属下们见状,哪还不明白,秦槐这是被戳中了痛处,这精神上的折磨远比忍饥挨饿更为痛苦。
“主子何时学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之前听过这招,但咱们镇抚司不是嫌招供太慢嘛。”
“这你们未婚男子就不懂了吧。”一位已娶妻的银面男子颇有经验地解答,“主子以前孤身一人,自然是按照粗暴狠厉的手段来。如今可不同了,在山里你们没见到主子身边那个小娇娘嘛。有了美人在侧,那自然是要温柔一些、善良一些呀。”
“哈哈哈,此言有理。”几人笑着应和。
“话如此多,是活太少了?”前方传来“活阎罗”幽幽的声音,银面男子们瞬间噤声。
“活阎罗”从袖中掏出一枚通体红色、晶莹剔透的小药瓶,扔给秦槐身旁准备施刑的属下。
“药给他喂了。”
“是。”
那人依照吩咐,轻轻旋开药瓶,倾倒出一粒细小的药丸,未待秦槐有所反应,便已准确无误地掷入他口中。
“主子,您今日怎地如此慈悲,还赐他疗伤之药?”一位性情活泼的属下嬉皮笑脸地问道。
“‘蚀魂丸’,你可愿品尝?”活阎罗没好气地反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什么,‘蚀’什么丸?”那属下确是不曾听闻此名。
非但他未曾耳闻,恐怕这地牢中的众人,今夜皆是初次得见。
一群见识浅薄的家伙,活阎罗心中暗道。
同时对那些属下投去一记白眼,尽管他自己也是初见这药丸不过须臾。
然而,他却莫名生出一种先知般的优越感。
“秦槐,过往种种,你亦曾有过伤春悲秋之时。只是人呐,往往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正谈论间,活阎罗见属下已将药瓶盖好,不忘提醒道,“药瓶还我。”
药瓶回归手中,他用帕子细细擦拭一番,又缓缓放回袖中,这才继续言道,“这‘蚀魂丸’正适合你享用。此毒能侵蚀人脑,致人死地。”
“但在侵蚀人脑之前,它会先侵蚀你的内脏,让你的五脏六腑犹如被万虫啃噬,时刻提醒你那些挨饿受冻的日子。当然,此药并非猛烈至极,不至于让你痛晕过去,反而能让你保持清醒,尽情体会这种如狗啃咬、蛇舔舐般的滋味……”
“你……你何其狠毒……”秦槐未等他说完,便已痛得冷汗涔涔。
先是太仓之处,仿佛万虫聚集,不断蠕动,企图冲破那道防线;突然间,这种痛感如潮水般涌出,无数恶狗在他五脏六腑间奔跑啃咬;待他疼得几欲窒息之时,痛感稍减,却又爬来数千条毒蛇,它们开始舔舐那些被恶狗咬过的地方,黏腻中带着虫咬之痛,很快,第二轮折磨又开始了。
与此同时,虫子聚集、恶狗啃咬、毒蛇舔舐,这些画面在秦槐脑海中不断游走。每一轮折磨结束,下一轮开始前,他当年挨饿受冻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越过他的瞳孔,在眼前重现。
“啊——啊——啊——”
因被绑于架上,秦槐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忍受着身体的剧痛与精神的折磨。
起初,他还叫得撕心裂肺,到后来,嗓子已哑,全身只剩下颤抖的力气,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皆非虚幻。
“啧啧,这也太狠毒了。”
“主子这是从哪学来的阴招?”
“这招比咱们在镇抚司用的那些手段还要阴险狡诈啊。”
“刚才谁说主子身边有了小娇娘,便多了几分人情味?”
“是我失言了,主子这是彻底没了人性。”
那些戴着银面具的属下们,虽未亲身品尝蚀魂丸,但从秦槐的反应中,已能嗅到地狱的气息。
没错,随着疼痛和记忆的双重侵袭,秦槐身上散发出各种难以名状的气味。先是虫蚁聚集的腥膻之气,然后是疯狗撕咬身体的血腥之味,再接着便是毒蛇吐信子的腥臭之味。一波接一波的气味,在折磨秦槐五官的同时,也让活阎罗的属下们暗自庆幸,这受刑之人并非他们自己。
活阎罗之阴狠,简直令人发指!
“我招!我招——”
不过须臾之间,秦槐已历经五轮酷刑折磨。
“求……求你,给……给我解药,我……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