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与孙子叙旧,骆玖语则是打量起四周。
两世记忆,这座大宅中,她铭记的唯有前世那三年的黑暗与折磨。
当时父亲因受伤远离朝堂,生活本就灰暗,没过多久又为了救她而被陷害致死。
兄长因侯府落势,在京郊大营受人欺凌,直至后来前往西南,期间甚少归来。
而她便在这祖母不疼、大房利用的高门大宅中,被磋磨三年。
直至为了救外祖和兄长,她自投罗网,入了东宫,囚禁折磨至死。
如今望着这高门大宅,还有门前这一众看似期待、实则各怀心思的人,着实可笑。
“妹妹,快来见过祖母。”
好不容易从祖母怀中挣脱的骆慕辰,连忙转头呼唤骆玖语。
骆玖语望去,只见那位六十有余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她戴着黑底红花的织锦抹额,面容慈祥,身着枣红色锦缎对襟袄,拄着碧玉通透的拐杖。
多么和善的祖母啊,可惜这份和善却从不是对她。
“哎呀,这便是三丫头啊。瞧我这老婆子,这么多年未见,自己的亲孙女都差点认不出了。快,快来让祖母瞧瞧。”
骆老太太一扭头,似是才瞧见这个九年未见的孙女。
她依旧是那副慈爱的模样,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已经张开怀抱迎接骆玖语了。
“孙女桑儿拜见祖母。”
骆玖语先是跪地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而后才盈盈上前握住了骆老太太想要拥抱的双手。
显然,骆老太太对她的客气,早已有所预料。
她亦是笑容不改地问道,“三丫头,都长这么大了,真好。哎,若是我们早知道你还活着,又怎会让你爹带你去那西南之地啊。”
早知道?
哪怕两年前父亲已将她还活着的消息传回了侯府,这位好祖母又何曾问过呢?
骆玖语心中讥笑,但面上柔弱,姿态端正地说道。
“祖母,是孙女不孝,先是遭难又要抗敌,未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孙女心中甚是不安。”
骆老太太知晓骆玖语六岁遭难失了记忆。可这个孙女自幼时,便是脾性耿直,不如其他几个讨人,她甚是不喜。
如今孙女竟是如此乖顺,一时让她有些惊讶。
“怎能怪你呢,三丫头。都怪你那个爹,不跟祖母说明,还带着你去打仗。你一个好好的女儿家,不学琴棋书画、女红持家,学什么打仗,这回来以后怕是找婆家都难呦。”
骆老太太眼中存着思量,眉头便皱了起来。
身后一众皇子听了这话,心中均是腹诽:找婆家难?该愁的怕是要选哪一个吧?
骆玖语静默不语,只静静聆听老太太的絮叨。
片刻后,她轻轻向骆慕辰使了个眼色。
骆慕辰心领神会,连忙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头。
“祖母,今日不仅爹爹和我们回来了,还有文雅姨母一同归来。”
庄文雅这一路返程都坐在马车中未曾露面。
到了侯府,她早早便下了车。
只是骆青松去了宫中,她的身份略显尴尬,便一直默默站在一旁。
“文雅?庄文雅?”
骆老太太口中念叨着,心中却满是疑惑。
庄文雅,她那个已逝的二儿媳的妹妹。
当年为了照看三丫头去了西南,九年未曾归来,这些她自然知晓。
可她回来,不是应该直接回庄国公府吗?
怎会来侯府?
未等骆老太太反应过来,庄文雅已经款步走来,向她施了一礼。
“文雅见过婆母。”
“婆、婆母?”
骆老太太一时愣在当场。
“是,祖母。我爹在西南时,已经续娶了文雅姨母为妻。只是我与妹妹还未来得及改口罢了。”
骆慕辰连忙解释道。
话音未落,骆玖语便瞥见骆老太太身后,第一排站立的一个女人面露慌张。
她欲上前询问,又被旁边之人抓住了。
骆玖语心中冷笑,这一出戏码与前世竟是惊人地相似。
只是这次,依旧不会让她们如愿。
骆老太太面色一沉,庄文雅刚要上前解释,便被骆玖语轻轻拽了拽衣袖。
骆玖语走上前,搀扶住骆老太太。
“祖母,您有所不知,在战场上祸福难依,尤其是我爹爹这种一定要冲锋在前的将军。您别看他平日里虽勇猛无比,可有一次在战场上却受了重伤。当时已是药石无医,天命难违。”
说着,她的小脸微垂,落下几滴晶莹的泪珠。
虽不知为何说着儿子续弦之事,孙女却又突然提及战场。
但听到骆青松受伤,骆老太太还是心中一紧,满是慌张。
“你爹受伤了?如今如何?管家说他一进城便被圣上召进了宫,难道是他伤重,你们哄骗我?”
骆慕辰和庄文雅亦是心中一惊,他们刚欲开口,便收到了骆玖语的眼神提醒。
“祖母莫要焦急,我是说之前,爹爹受了重伤,药石无医。当时我和哥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了西南的乐佛寺烧香祈求。”
骆玖语依旧语声凄楚地说道。
“是要拜佛的,你爹定是杀戮太重,才会受伤,佛定能给他洗净戾气。”
骆老太太连忙应和,双手已经合十拜向四方。
骆玖语心中十分骆老太太:若是没有你儿子杀敌,这景国百姓能有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倒是教人向佛向善了。
骆玖语面色不显,顺着骆老太太的话说道。
“是啊,我与哥哥也是这般想。所以我们虔诚至极,祈求神明后,抽了一签。那签文说爹爹需在当地续娶一名女子为妻冲喜,而且还要娶身边相处多年的二嫁女子,才能缓了那煞气……”
接下来的话,没等骆玖语说出,庄文雅和骆慕辰便已明白她的用意。
两人微微低头,掩饰着心虚,更是在心中腹诽骆玖语的胆大妄为。
也难怪他们二人心虚,如此匪夷所思的冲喜之说。
莫说是皇子们和骆家众人了,便是骆老太太都不信。
她猛地抬头看向骆玖语,刚才还慈眉善目的面容瞬间变得清冷。
未等骆老太太发难,骆玖语便从怀中取出两枚福袋,将其中一枚递了过去。
“您瞧,这就是乐佛寺的慧空大师赐给我们二人的福袋。”
“啊,对,自我与妹妹求来福袋后。文雅姨母为了救爹,便答应了这婚事。谁曾想自文雅姨母答应后,爹爹还真就好起来了。之后顺理成章有了此等安排。”
骆慕辰连忙帮腔道。
“真是乐佛寺的慧空大师赐的?”
“自然。祖母,这等佛门大师,我们岂敢骗您!”
“祖母,您是向佛之人,定能看出这福袋的真假。”
骆慕辰和骆玖语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