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0年6月9日,尤利耶夫行省,临时营地,19:08
“想想我们不得不喂食的饥饿的人,
看一眼我们亲手所孕育的苦难。
如此多孤苦的面孔散落在人间,
孤独地求索着他们心中所需。
难道这就是我们造就的世界,
我们的所作所为又是何苦?
难道这就是我们侵入的世界,
徒劳地对抗法律\/原则\/规律?
时至今日,这就是我们所求?
这就是我们所造就的世界,
如此多的孩童无助地降生,
他们本应在幸福中得到关爱。
依然有高居王座的富裕之人,
在无所事事中将岁月蹉跎。
这就是我们种下苦果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奋力痛击的世界?
倘若真有造物主俯瞰世间,
在这由他\/她开创的世界中,
他\/她会对我们所为作何感想?”
营地中的气压很低,闷得快让人喘不过气了。
伊诺的声音响起:“霜星姐姐,你在唱歌哄霜火老师睡觉吗?”
“啊?你刚才说什么?”霜星摘下了耳机,“哦,我刚才在听一个维多利亚乐队的歌,他什么时候在边上睡着的?看样子是真累了,我居然没吵醒他。”
霜星把随身听收好,这是几年之前一位游击队战士送她的礼物,换了电池还能继续用,不过这个型号用的是光盘,想找点新歌听一听还不太容易。
“我没完全睡着……”霜火迷迷糊糊地说,“刚才一直在闭着眼睛听你唱歌。呃,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吗?”
“是萨沙,萨沙想问你问题。他想问问你费那拉底是谁?”
霜火在脑海中检索着信息:
“那应该是古代米诺斯的哲学家吧……传说中,路加萨尔古斯,‘过去与未来之王’曾经拜访过这位着名的哲人,想要获得她的辅佐。费那拉底追求着更为简单的生活,当路加萨尔古斯遇见她时,她只是住在一个岩穴中。
“路加萨尔古斯问她还需要什么,他会满足她的一切愿望。然而费那拉底只是说,我需要你让一让,别挡住我晒太阳。这位传奇的帝王也曾感慨过,如果我不是路加萨尔古斯,我愿意成为费那拉底。”
萨沙觉得特别神奇:“这是真的吗?”
“也许只是传说吧,费那拉底在后人的故事中经常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也许只是作者们想用她的形象传达自己的想法。”
霜星插了一句:
“你要跟孩子讲这么深奥的道理吗?”
“没事,我相信萨沙和伊诺能明白的。就像伊诺有的时候想要干什么事情,他不好意思说,就会说这是萨沙想要的。”
两个孩子都笑了。
“好了,孩子们,我要跟霜火谈一点事情,你们先去别的地方吧。”
霜星让孩子们离开后,霜火先问起了问题:
“我就眯了一会,塔姐去哪了?”
“游击队先出发去作战了,塔露拉希望能尽量减少一些我方的伤亡,所以希望游击队陪同作战。他们要啃的可是硬骨头。”
“是啊……伤亡……这段时间,营地内的状况算是稳定一些了。”
“那是因为我们总能胜利,多亏了你。”霜星鼓励着对方。
“胜利是需要代价的,而我不在代价之中,这应该归功于牺牲者们……这段时间训练的效果有限,人员补充很慢,我们的编制缩水严重,我不确定我们还能不能胜利下去了。”
霜星刚想开口,霜火又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不能继续胜利,那么营地就会再陷入困顿,我的部队会更加缺乏支持与补充……仿佛只差一步就万劫不复了。”
“不要总是这么想,我感觉人们已经开始理解你了。”
“不愿理解我的人已经被赶走了。”霜火苦笑着说。
“有些人本来就不该加入我们,他们并非真正走投无路,只是想来占个便宜、凑个热闹。我们的队伍现在反而更团结了。当然,塔露拉只会说,这是我们没有能力满足他们的期待、我们缺乏能让更多人留下的理由……”
霜火赶紧说:“塔姐其实一直在支持我。当然,你们也是,没有你们我撑不过来。”
“没那么严重吧?你又不是第一天干得罪人的事情了。”
“以前我带着小队作战,我尽量把氛围弄得融洽一些,大家都应该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然而他们因为我的弱小全部牺牲了……之后我就不再主动和部下打好关系了,牺牲是那样频繁,我想让自己少受一点伤。”
霜星对着另一边的人影说:“萨沙?不是让你们去别处玩了吗?别以为我察觉不到你,不要偷听大人讲话……你接着说,我听着。”
“我对部下那时候是最严厉的、最遭人痛恨的,但是我看到整合运动部队的纪律稳定了、胜率上升了、牺牲的比例下降了,我知道我做得没错,所以遭人痛恨也没什么。”
“现在雪怪小队人也不少,我也不是跟每一个人都很熟,不过他们都叫我大姊,有的时候我确实会把雪怪小队当成家庭,很大的家庭。我努力让自己变强,我其实不希望有同伴离去,所以我要在作战担起责任。”
霜火依然有些忧愁地说:
“你足够强大,所以不把部下的生命当作筹码、也能获得胜利;而我不行,只有除了我之外的人愿意牺牲,我才能胜利、我这个指挥官才能当得下去……”
“别这么想,你只是在从消极的角度看待事情罢了。为什么不是更多人因为你精湛的指挥和勇敢的冲锋活了下来呢?”
“嗯,那时候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大体上是没错的,所以我能承受一些负面的评价。但是如今,我向营地的成员征集粮食?我和孩子们、和病人们抢吃的?我知道这些事情有问题、但是我还要做,我开始有些在意别人的评价了……”
霜星把手伸到了他的椅子边上拍了拍,如果她此时戴的手套能隔绝寒冷的话、或许会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回头望两眼,那我们何时才能抵达终点呢?你再想一下,如果孩子们不想吃饭、不愿意睡觉,你会尊重他们的这种意愿吗?”
霜火迟疑之后摇了摇头。
“现在放开了允许每个人吃好的、喝好的,三天之后我们整合运动就可以解散了。人们的意愿不见得符合他们的利益,如果所有人自愿奉献部分粮食、让我们去打胜仗,那最好。可是你比我更明白现在的状况……
“随着我们不得不更频繁地去与军队交战,我们遇到的敌人也越来越强大,他们之间开始堵截我们的南下之路了,我们必须不计一切冲破眼前的藩篱。决心不只是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那么简单了,愿意让自己的双手沾上罪恶、这会是更大的决心。
“我们要做的事情总会对不起别人的。我在一些阵亡的乌萨斯士兵身上,找到过父母的书信、爱人的情书、结婚的戒指……我们的手上早就沾满鲜血了,但是我们不应该被身上的罪孽压倒,明白吗?
“就拿老爷子来说,呃,我说得冒犯一点,如果公正的审判会随时随地降临,那么他在组建游击队之前就该自杀谢罪了。我们一定要有背负罪孽前行的勇气与决心,这不是回避、这不是把一切牺牲合理化。
“而是明知自己有罪却负重前行,能够忍受良心上的煎熬继续完成使命。我知道,这种煎熬可能比塔露拉的灼烧更痛苦,但是……感染者们、走投无路的人们、整合运动的成员们,都需要你能承受这份煎熬。
“是需要,不是希望。饿至濒死的人,希望饱餐一顿,但是顺应他的希望会害死他,你应该先小口给他喂汤,这是他需要的。塔露拉跟我说过,你当时选择了主动跟随她,这注定不会是一条好走的路,这需要你方方面面的成长……
“当然,我也需要成长,老爷子和游击队的前辈跟我讲了许多道理,但是我还是需要经历更多事情、才能理解他们。我希望我能帮到你一些。”
霜火终于起了身:
“谢谢你,叶莲娜。我要出发了。”
走之前,霜星又对他说:
“小心点,今天感觉气压很低、天气也很闷,一会很可能会下暴雨。营地的防卫就交给我,你放心作战,我等你凯旋。”
“好……整合运动,集合!”
霜火不让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队伍,他依然昂扬地发起了出发的号令,尽管过去一段时间内频繁而惨烈的战斗让这支队伍减员严重,但是他们依然摆出了无往不利的气势。
霜火出发后,霜星才察觉到了异样:
“这是你的源石技艺吗,萨沙?你们在那里多久了?”
萨沙和伊诺这才显形:“我……也想帮上老师的忙。”
“刚才的话你们听了多少?”
“要敢于背负罪孽……替人们做出更好的选择……”
伊诺像回答老师问题一样给出了答案。
“我就不追究你偷听的事情了。你们要继续好好读书、好好练习法术,才能帮上别人的忙。接触只言片语对你们没有好处。”
霜星说完就离开了。
“虽然还做不到完全的隐身,但是躲在了阴影中……我居然都没第一时间察觉到。”
1090年6月9日,尤里耶夫行省边界,20:38
抵达前线时,已暴雨倾盆。
尤其是最近一个月以来,整合运动为了物资只能铤而走险、频繁地与乌萨斯正规军交火,伤亡与减员已经很严重了。
更致命的是,乌萨斯军队逐渐掌握了他们的行踪、推测出了他们的计划,直接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立了“封锁线”。
在包围网形成之前,他们必须杀出一条血路。
敌人已经摸清了整合运动临时营地的大致位置。
游击队也不再隐藏,选择主动进攻敌人尚未站稳脚跟的集结点。
乌萨斯的军队分多股进犯,至少有两个连队的敌人十分接近营地了。
军队要是直接接触到非战斗人员,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是出于不利的守势,他们也要主动创造机会,至少不能在营地内直接打保卫战,霜火选择了在敌人的行进路线上修建临时工事进行阻击。
尽管他率领的部队近期减员严重、但是他依然不放心倾巢出动。
霜火选择让雪怪小队驻守营地附近,因为他们并没有摸清敌人所有部队的动向,倘若敌人突袭大本营、必须要有人防守。
“战士们,领袖和游击队已经牵制了大部分敌人了!我们剩下要做的,就是打垮这支敢来进犯的偏师!冲破这道封锁之后,我们就能冲向南方,去争取属于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幸福!我们的明天!”
“好!”
“你们饿不饿?”
“不饿!”
“你们累不累?”
“不累!”
“你们怕不怕!”
“不怕!”
“那就跟我冲!”
小队早已布置好了霜星的源石冰晶,霜火在最前方展开了大范围施法。
“让你们饱尝一下乌萨斯人的泪水!”
狂风骤雨化作杀人利器,风切雨割对乌萨斯的前锋部队造成了不小影响。
碎落的冰渣降临到地上还会起火,即便是这样的暴雨一时半会也熄灭不了它们。
源石冰晶本质是一大块源石,储存了霜星的一部分力量,不仅可以借用它轻易施展霜星的法术,也可以把它当作优秀的媒介进行大范围施法。
霜火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磨炼出这种作战方式的,如今他已经可以借助装置实现较大范围的施法了。
暴雨本身就降低了战场的能见度,霜火不用再消耗体力制造雾气了。
“指挥官,敌人已经开始炮击了!”
嘈杂的雨声掩盖了炮弹的呼啸,炮弹的轨迹也难以观察到。
霜火尽力在前线维持一道火墙、拦截地方的炮弹,在雨天中、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格外费力。
乌萨斯的前锋部队使命已经完成,他们承受了整合运动风头正盛的攻击,紧接着,下一个梯队走到了前线,是盾卫与百战先锋的标准组合。
霜火下令:“让第五小队通报一下战壕挖掘情况!我会尽量给他们拖延时间!”
“报告指挥官,预计还需要十五分钟才能完全投入使用。”
“好……术师们,不准自由开火,集中火力!一支小队一次只瞄准同一名敌人!”
霜火一边继续下令,一边奋力维持着火墙。
无论如何,己方的减员都远快于敌方的减员,面对乌萨斯精英单位的突入,只是维持战线不崩溃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弩手别闲着!攻击无人机,优先攻击先兆者!”
就算炮弹暂时被拦截了,先兆者的威胁也不可小觑,如果火墙停下了、在先兆者会让炮火把这里顷刻变作火海;放任高威胁单位堆积,无异于放任胜利的天平向敌人倾斜。
“报告指挥官,重装小队已经无力维持防线了!”
“所有拿得动刀的,都上去顶!给远程单位争取时间、给战壕的挖掘创造时间!”
战线确实稳定了下来,可是前线堆积的尸体也变多了。
就连霜火自己,也愈发感到力不从心,敌人的炮火烈度从来没降低过。
“指挥官,战壕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各小队,有序后撤,保持散兵线!近战部队和我再撑一会!”
炮火对于分散的移动部队杀伤效果并不明显,所以霜火撤去了火墙,他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地冻结暴雨中的敌人。
身披黑甲的庞然大物们,在这肃杀的天气中依然一步一步地逼着他们后退。
在确保后方的部队全部进入战壕后,霜火立刻下令剩余部队撤退!
战壕之所以挖了这么久,除了天气原因之外,也是因为陈一鸣特意嘱咐要把战壕挖成有些弯弯绕绕的锯齿形。
如果是直线型的战壕,对于落入壕沟中的溅射伤害几乎没有防御效果。如果能在战壕内有意制造突出区和凹陷区,这样就可以减弱来自侧方的溅射伤害。
总体上来说,这个战壕极为简陋,主要是为了减少火炮和远程攻击的伤害,而且尚未进行加固,很可能经受不起过多炮火的摧残。
没有额外的掩体,也没有专门的防炮洞,射击台阶倒是挖出来了;排水沟挖了几条,也不知道能不能防止积水。
“妈的,活见鬼了,对面这群土包子用起了科西嘉时代的战术。”
“土归土,麻烦也是真麻烦。”
乌萨斯尝试进行了远程攻击,没有掩体的它们甚至无法对整合运动形成火力压制,于是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冲锋。
在这片平原之上,整合运动主动制造了地利,让自己变成更有优势的守势。
乌萨斯的小股精英单元、想要突破这样的防线也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有敌方的盾卫已经突入战壕了!”
一队长尤利娅操控了壕沟中的积水,霜火抬手把敌人冻住,随后一轮集火后,几个出头鸟被打碎了。
随后还有零零散散的乌萨斯士兵入内,但是很快就被消灭了。
这支乌萨斯军队在人数上没有太大优势,全面进攻难以取得效果,于是改为重点进攻。
前线军官进行了短暂的商议,选择了一处被炮弹击塌的战壕进行重点进攻。
“战壕被敌人截断了!快点继续挖掘交通线,不能让我们的战士孤立无援!”
尽管大部队入驻了战壕,但是工程小队没有停下,他们依然在完善与修补战壕。
“敌人已经进入战壕了!战士们,又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了,精神气不能输!”
霜火知道更严峻的挑战已经来了,他拔出了剑、割破了手掌。
在狭窄的战壕中,被挤压与限制的剑气爆发了惊人的威力,当然、这也离不开鲜血的加持,施术者的血也是珍贵的法术材料。
霜火与周围的战士聚集起来,把突入战壕中的精英敌人居然反推了一部分回去。
可是,随着战壕中的部队被分割开,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战士倒下,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失守,战壕已经四处漏风了。
霜火不知道自己厮杀了多久,他一直目睹着盾牌、武器、铠甲在他面前化作碎片,一段时间后,他已经很少见到精英单位的身影了。
但是敌方的普通作战单位越来越多了。
“给这伙蟊贼瞧瞧颜色!我们的援军到了!”
他听到了敌人的呼喊,这不仅在振奋他们一方的军心,也在瓦解另一方的意志。
这一场战斗,他们不占天时,他不清楚敌方部队的动向,因此也无从判断这一伙援军的数量。
最坏的情况……
他们将全军覆没于此。
霜火已经接收不到其他部分的部队的信息了。
对于指挥官来说,指挥不了的力量就等于没有这份力量,如今的他,只有身边这一些力量可以指望了。
他们不知道在战壕中冲杀了多少距离,但是他们的两头都出现敌人了,局势越来越糟糕了。
霜火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倒下了,他如今可以不顾及友方受伤、施展一些大范围法术了——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吧。
他又一次冰封了周围淋着暴雨的敌人,然后打碎。
几轮之后,他只能来得及冰封,来不及全部打碎了。
接着,他能同时冰封的人数变少了,但是感觉包围他的敌人变多了。
幸好这是在战壕中,只有两面能受敌。
冰霜、鲜血、剑气不断涌出,但是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也许是暴雨下得更大了吧,劈头盖脸的暴雨确实遮蔽了他的眼睛。
眼睛变得有些难睁开了。
一开始身上有些地方在疼。
后来浑身到处在疼,倒没什么感觉了。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
在这条漫长的战壕中,他和周围的敌人也是孤立无援。
他好像击倒了他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也许可以休息一会了。
霜火在暴雨中倒下。
1090年6月10日,暴雨之中,00:13
尤利娅醒来时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暴雨还在下,为什么她感觉听不到近处的雨声?
雨变小了吗?
就算雨小了,也不该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吧。
雨点为什么没有滴落在自己的身上?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没有渗出血液。
啊,原来是这样……
源石技艺又失控了。
她想起来许久之前,在她加入整合运动之前。
那一天她有些发烧,想喝水。
家里的水壶却倒不出水了。
她出门之后,天阴沉沉的。
邻居在忙着收衣服,自家这边却没有雨。
过了好久都是这样,直到她昏迷在门口。
她的家人回来时,看到了一块水立方在天上漂浮着。
水掉落之后、砸坏了她家的屋顶。
如今这静止的雨水,和当时一模一样。
没想到居然连身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了……
她此刻还活着,但是她感受到躯体上有多处伤口,缺口还不小。
既然自己的生命此时还在存续,那就做一些事情吧。
她沿着战壕行走着,她看到了许多倒下的战士与乌萨斯士兵。
雨点没有下落,四处静谧无声。
他们都已失去了生命。
她的意识还没开始模糊。
尤利娅记得许久之前,她有一位战友叫娜塔莎。
她那时候明明活着,自己却止不住她的血。
指挥官那时候还不叫霜火。
伊万诺维奇拼命给他们断后。
而自己居然一条生命也没来得及拯救。
她想起来当时的懊恼与无助。
她决定减少一些缺憾。
不论是谁,只要是她能救助的,她可以帮上忙的……
她想要用剩余的生命,去挽救哪怕一条生命。
她行走着,没有见到活人。
她甚至想着,哪怕是乌萨斯的士兵也行。
尤利娅在整合运动里接触了好几位老兵。
他们以前也有迷失的时候,但是他们都是好人。
并非因他们的所为,而是因他们心中所向。
也许拯救一个……哪怕是敌人的乌萨斯士兵。
这样说不定能为日后增加一个潜在的同伴。
拯救一个生命,也许挽救了一个家庭。
挽救了所有在乎这条生命的人。
尤利娅沿着战壕走啊走……
不受控制的法术伴随着她,让她身边的雨归于宁静。
也许是命运的注定,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敬爱的指挥官还有呼吸的迹象。
她很佩服这位总是勇敢、总是有办法的长官。
听说领袖也深爱着他。
战士们或许不理解他,但一定佩服他。
雪怪小队的霜星应该也很在乎他。
许多人的希望承载在他身上。
如果自己能够拯救他,那就是拯救了……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能拯救整合运动。
不管怎么说,此刻能拯救的每一个生命都弥足珍贵。
尤利娅把霜火抬出了战壕,自己也爬了上去。
她背起了霜火,开始朝着来时的方向行走。
到底还要走多远,她记得行军到此处花了很久。
自己现在走不快了,也许要花很久才能走回营地。
甚至说不定她会先遇上敌人。
她现在开始有些害怕了,她感到了力气在流逝。
但是她继续走,她现在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只有继续朝着营地行走。
只有背着指挥官朝着营地行走。
自己似乎没能止住指挥官的血,她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流到她的身上。
她必须争分夺秒了,指挥官的生命也在流逝。
小小的尤利娅又开始害怕了。
因为她听见了雨声,自己能凝滞的水流变少了。
当那场注定的雨降临在她身上时,死亡也就注定。
她还没让指挥官脱离危险呢。
霜火比她高出不少,她背得很费劲。
但是她尽力保持着碎步。
她想起来小时候帮家里挑担子。
担子两边的货物快有人高了,尤利娅还是挑了起来。
大人告诉她:
小步快走,均匀用力,节奏呼吸。
保持着碎步,她的速度保持了很长时间。
可惜这路还是望不到头……
更让她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雨声变小了。
尤利娅能控制的水流从未精细过。
但是雨天能够让她做到这样的奇迹。
她能将一大片雨看做一个整体操控。
进而凝滞这片范围内的大部分液体。
很神奇的是,她之前的源石技艺失控,似乎没有停止血液的流动。
不然她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肯定就当场毙命了。
她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控制不了血液的流动。
现在她明白了,她身上的缺口……
如果不用源石技艺凝滞液体的话,血液就会倾泻而出。
足够大量的液体,她才能进行操控。
肯定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她在练习中也感受到了,操控的规模与精细度都会慢慢进步。
为什么平时没有多练习练习呢?
说不定这个时候就能帮指挥官止止血了。
雨又变小了,而自己伤口处的血液也开始流淌。
尤利娅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雨停之后,我就会死……”
“雨停之后,我就会死。
可是……
为什么还没看到营地的火光?
为什么还有这么远?
为什么这场雨还是渐渐变小了?
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血液的渗出了?
小步快走,小步快走。
一定要再走远一些。
我又走了多久?
血不再流淌了……
雨也不再下了……
我也……”
1090年6月10日,尤里耶夫行省边界,1:52
雪怪小队的成员带着照明设备正在搜索着。
霜星此时也十分焦急,雨停之后,她依然没有听说来自前线的消息。
她注意到了远处的异样。
“塔露拉!快过来这边!你看……”
塔露拉举着剑,剑上燃着大火,照亮了前路。
“天哪,那是……一鸣和尤利娅?战士们,快过来!”
塔露拉先轻轻抱起了霜火,他的呼吸与心跳都极为微弱。
但是这一幕场景让她触目惊心:
“这……这是?这么……这么大的贯穿伤?她是……”
霜星拍了拍塔露拉的肩膀:
“别哭了,她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别哭了,在战士面前,尽量不要流泪。”
“这里离前线那么远……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塔露拉逐渐泣不成声。
霜星接过了她怀中的霜火,又把他赶紧递给了雪怪小队的战士:
“先用法术进行应急治疗,然后用你们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回营地。他要是出事了,领袖和我都不会饶了你们。”
“明白了,大姊。”
“塔露拉,调整一下状态。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生还者。你可是领袖啊……”霜星劝说着。
“嗯……”但是塔露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指挥官都倒下了,其他人怎么会幸免呢?
塔露拉与雪怪小队在战壕中搜寻到了天亮,只救下了屈指可数的人。
塔露拉下了结论:
“他们的作战太过英勇,以至于精英部队死伤惨重,以至于他们将大部分预备队投到这里当了援军……等乌萨斯的这两支部队出现在营地附近时,已经是一支残损的部队了。”
霜星叹了一口气:
“这次我们雪怪小队出力太少了,抱歉。”
“这种事情预料不了的,如果他们让主要的预备队进攻营地,那就是另一种悲剧了。我们回去吧,爱国者先生已经撕碎了封锁线,我们可以动身了。”
远处升起的旭日照耀了这片惨烈的战场,霜星洁白的衣服上也披上了一层金光,她有感而发:
“愿我们能迎来更多生命与希望。”
这一战让乌萨斯军队同样损失惨重,他们将主要的部队用于牵制强大的游击队,再派出精锐部队袭击营地,同时预留了一部分预备队以待不时之需。
但是精锐部队与预备队都被一个叫霜火的指挥官重创了,他们不久之后又听说了霜火依然活着的消息。
从此之后,霜火之名在乌萨斯传扬,一如霜星与塔露拉之名。
信息录入……
——分隔线——
1090年6月10日,雷姆必拓某处,早晨
失事的车辆中,一名幼小的卡特斯痛苦地呻吟着。
博士焦急地通过通讯器传递着讯息:
“我需要你们联络最近的救援队!失事的运输队车辆上有雷姆必拓的标志,这是你们的队伍!里面还有幸存者!”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断续的声音:
“滋——我们从最近的采矿地块赶到现场还需要时间;据您的反馈,那里发生过抢劫案,我们要通知武装安保立即出发……”
博士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并不简单。
在雷姆必拓,武装安保发现了没有家庭支持的感染者,只会送往特定地点集中管理,毫无疑问,这个刚失去父母的孩子会面临悲惨的命运。
博士下定了决心:
“啧——坚持一下……我现在就能把你拉出来……”
孩子虚弱的声音传来:“……你……我……”
博士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下眼前的孩子:
“千万不要睡着!好孩子,把手伸过来!抓住!”
“我……好累……”
“好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博士费力地伸着手。
“我的……名字?妈妈……叫我……阿米娅……”
“阿米娅,坚持一下!抓紧我的手!”
阿米娅似乎在博士的激励下重燃希望:
“我……抓住你了——”
“阿米娅,我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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