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了多少次了,这是驴叫,不是柱子叫。”刘廷章一边纠正错得离谱的娘,一边急匆匆去开院门。
“你瞧瞧,你瞧瞧,这大兔崽子学会犟嘴了!”刘老婆子委屈地向儿媳妇吴氏告状,“你可得管管你男人,他今天敢跟我犟嘴,明天就能给你甩脸子,你可不能惯他这臭毛病。”
吴氏呲牙一笑,顺势给婆婆翻了个身,开始帮她揉搓腰背。
“娘说得没错,我等下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这才多大年纪,就敢跟娘犟嘴了。”
刘老婆子这才满意。
“这就对喽。”
院里传来刘廷章的兴奋声。
“娘,柱子他娘,你们快看看谁来了。”
“柱子把立春接来了!”
屋子里‘咚’得一声,就听得吴氏惊呼。
“娘,你别着急啊。”
说话间,宋立春已经跑了进来,把酒和鸡往地上一搁,便抱住了吴氏。
“姥姥,我可想死你了。”
抱完吴氏,又爬上炕去握刘老婆子的手。
“老姥姥,我来了。”
吴氏仔细打量着外孙女,瞬间红了眼圈。
“好,好,身子好了就好。”
“你老姥姥刚才听到你的声音,差点爬起来去接你,一下子把药碗碰掉了。你还没吃饭吧,先赶紧上炕歇着,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宋立春赶紧把人拉住。
“别忙了姥姥,我和舅舅在路上已经吃过饭了。”
拉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阻止了吴氏去做饭的心思,不过外孙女难得来一趟,吴氏哪能让人空着肚子睡觉,好说歹说还是奔着厨房去了。
她烧了半锅水,水烧开后,她从碗厨里取了两个干净大碗,又从碗厨上面的小篮子里取了两个鸡蛋,把鸡蛋在碗沿上面一磕,蛋液便滑进了碗里。
吴氏顺手把蛋壳扔进潲水桶里,又找到盐罐,每个碗里都捏了一小撮盐,还滴了几滴香油,之后才从筷子笼里抽了两只筷子,把蛋液打散,最后又每个碗里都舀了一大勺正滚开的水。
浓郁诱人的香油味道,离着老远就能闻到,刚和他爹卸完驴车的刘铁柱,还没来得及进屋,便被香味拐进了厨房。
“娘,碗烫,我来端。”
“你和立春,一人一碗鸡蛋茶。”吴氏一边叮嘱着儿子,一边又往灶里添了块木柴,以保证等会儿两个孩子有热水泡脚。
吴氏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宋立春已经和姥爷还有舅舅,三人合力把老姥姥给扶坐起来了。
刘老婆子瘫了好几年,是坐不起来的,还是刘廷章和村里的木匠绞尽脑汁想了个法子,做了个能放在炕上支撑人上半身的简易木架子,才让她半坐半趴支撑一会儿。
刘老婆子十分不待见自己的姿势。
“老婆子我这架势,跟见皇帝行九拜九叩大礼一样,啧啧啧,难看死了。”
宋立春一边喝着吴氏给她做的爱心鸡蛋茶,一边宽慰刘老婆子。
“老姥姥这种情况,还能每天坐会儿,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刚才扶你的时候,感觉你身上和胳膊腿上都还肉乎乎的呢,但凡换个人伺候你,你现在都皮包骨啦。”
宋立春可不是说客套话,更不是故意在吴氏面前说好话,这番话,都是她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从她一进屋就感觉出来了。
这房间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一丝令人不适的异味,刘老婆子身下铺的褥子和身上盖的被子,包括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干净清爽的。
她后世在养老院做过义工,最是知道老人味有多重多难闻,像刘老婆子这种瘫了几年都没有味道也没有生过褥疮的,照顾她的人必须万分尽心尽力才可以。
这也是刘廷章两口子,几年都走不出刘家村的原因。
家里根本离不开人。
“立春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刘老婆子笑眯眯道:“老刘家能娶到你姥姥这样孝顺的媳妇,祖坟都要冒烟了。这么多年,是苦了你姥姥了。”
吴氏可不敢居功,忙摆手道:“我对娘做的这些,比起娘当初对儿媳做的,还远远不够呢。”
婆媳俩都是早年命苦的。
吴氏不是本地人,一出生亲娘就死了,两三岁时后娘进门,她的日子比没后娘的时候更苦了,打从有记忆起就是做不完的活,洗衣做饭割猪草下地干活等,就没有不让她做的,她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就要踩着小凳子上锅台,蹲在上面刷锅洗碗了。
七八岁的时候,就算再能干,后娘也容不下她了,便找了牙婆把她卖了几两银子,说是弟弟读书要凑钱。
她被转了几道手后终于病倒了,没人给她花钱治病,快病死时被人直接丢到了路边,恰好被当时的刘老婆子捡到了,用半袋谷子换了她的卖身契。
刘老婆子自己也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身边只有刘廷章一个独苗苗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再加上半路捡回来的病秧子吴氏,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
“当时为了给我治病,娘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了,要不也不会早早就累垮了身子,还这么年轻就瘫痪了。如今瘫在炕上活受罪不能动的人还是娘,我只是帮柱子他爹搭把手照顾娘,又算得了什么呢?”
每次说起过去的日子,吴氏都会红了眼圈。
“嗨呀,瞧你这个没出息的,咋好好的,说着说着又哭了呢。”刘老婆子可见不得儿媳妇落泪,说笑道:“我有啥好受罪的,天天吃了玩玩了吃的,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有这好日子呢。”
吴氏立即破涕为笑,又有些心酸。
“娘真会说笑,谁愿意过这种‘好日子’呀!”
一家人说说笑笑哭哭,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得知宋立春这几天都要来这边住之后,刘家人才不忙拉着她说话了。
刘廷章和吴氏架着刘老婆子用完便盆,又照顾着她钻了被窝,这才揭了自己的铺盖,抱着去儿子的房间睡了。
吴氏从炕橱里,拿了一套干净的新被褥给外孙女铺好,“咱三个人在这屋睡。”
“啧啧啧,一把年纪了还脱光腚给别人看。”临睡前,刘老婆子把自己当例子,告诫曾外孙女:“我瘫了以后,连拉尿都得你姥姥姥爷伺候,他俩提喽着我就跟提着个褪了毛的小鸡仔一样,连给我擦屁股都不背着人了,完全不把我当人看啊。你看,年轻时不爱惜身体,等老了就得受这罪,咋后悔都没用了。”
宋立春两世都没活到需要养生的年纪,对刘老婆子的劝告并没有切身的体会,不过穿越前重度焦虑引起的躯体化症状,确实也折磨人。
“知道啦,老姥姥,快睡觉,我困啦。”
只是一家人刚躺下还没入睡,就听到院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还伴随着一个孩子焦急地叫门声。
“廷章爷爷,柱子叔,快救命啊,我师父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