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四皇子、赵措等一并特使便出发前往昌郡。
沈卓底子结实,卧床静养了一阵,虽不能剧烈运动,但日常走动已经无碍,遂已去复职。
为免多生事端,沈清未去城门送行。左右该送的人,她已经送过了,现在她膝盖的青还没完全消呢。
秋蝉正替她上药,忽前院来人说一小太监送了个木盒子过来,撂下几句话让带到,人便走了。
沈清接过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块茶饼,散发着清幽的玉兰香气。
沈清眸色一暗:“带了什么话?”
“说是他家主人本想今日亲手交给小姐以表心意,却没见到小姐的人,是以只能代为转交。
还有一句,说是谢谢小姐出的主意,他家主人说他父亲很是满意。”
“……”
还真是不用客气了。
“你下去吧。”
人走了,沈清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合起来。随手扔在旁边的桌上。
秋蝉上好了药,好奇地问:“小姐,这是哪家公子送的?”
“你猜?”
“要奴婢猜,定然不是楚世子送的。”
“为何?”
秋蝉一笑:“原因有二。一来,若是楚世子想送估摸着要么自己亲自送或是让逐风送过来,反正总不会遣个不认识的太监来。二来嘛……”
“二来,若是楚世子送的东西,小姐不会这么随意一扔,总该叫奴婢好生收起来才对,比方说前日装着一堆药的包袱。”
沈清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机灵!”
“这茶饼是四皇子送的。”
秋蝉“啊”了一声,随即也想明白过来,“这四皇子还真是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倒算不上,做戏倒是神的。
没陪人家演出临行送礼的戏码,倒是将戏台子摆到她府门口了。
那不认识的小太监估计也是他身边的熟面孔,明日街头巷尾的又有新谈资了。
人走了,还是阴魂不散。
……
陆云平一事在朝堂上闹得轰轰烈烈,致使众人都未对同时期太仆寺少卿上书京畿数处驿站马匹损耗异常一事投以太多关注。
驿站马匹不仅用于传送公文,还可能用于紧急的军事调度。
虽皇上的重心放在陆云平一事上,但驿站马匹若真出现大差池也非小事,遂准其立即调查。
谁也没想到,来回不过十几日的时间,太仆寺少卿竟将事情调查了个明白。
李威更没想到的是,这把火最后竟然烧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昌郡特使走后的第三日,太仆寺少卿跪地禀告驿站马匹数目不对的来龙去脉。
原是京畿道驿站因资金短缺,驿丞在压力之下被迫放印子钱来补贴,甚至私下勾结商户租借和买卖官马。
时间一长,不少商户因无法承担印子钱的高额利息和恶劣条款,被迫低价贱卖马匹致使马匹流入民间,甚至有直接携马潜逃躲债者。
而驿丞所放的印子钱来源不是旁处,正是上京的各处官妇。
驿丞处搜来的账本清楚地记录着哪家哪户的官眷,于哪日投入银两几何,那其中便有李威的夫人孙氏。
官妇放印子钱乃是大罪,更何况这还涉及到官马的流失,更是罪上加罪。
正春风得意的李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在官场上察言观色、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缩着脑袋暂时避开了党争,到头来竟被后院蠢妇葬送了大好仕途。
一时之间气血倒流,在朝堂之上就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可就算晕了过去,也逃不掉皇上的龙颜大怒。
凡事参与放印子钱的官妇,按其份额,少者官妇杖刑流放,官员被贬外放;多者死刑,官员革职,家私充公。
不幸的是,李威和孙氏属于后者。
一时之间,京中数处人家呼天抢地、哀嚎连连。更有甚者,官员将夫人逐出家谱,活生生打到咽气。
李府的天也是一片灰蒙。
府上的门就那么敞开着,一看便知官兵已经来过。
没有看门,崔衍就堂而皇之地入内,内里也是一片狼藉。
崔衍逆着几名得了身契逃命的下人,走进了一处后院。
他的侍郎大人正如死尸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崔衍叫不出名字的几个妾室正哀嚎连连。
往开着的房门一瞧,房梁处悬下来一条白绫。
白绫上挂着个女人,旁边还有一年轻女子哭着喊娘亲娘亲。
崔衍蹙着眉头,一脸担忧地入内:“李大人?”
李威没注意到,崔衍又连喊了两声,一边如鬼哭一般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下去了。
李威这才抬眼,见是崔衍并没有多少反应。
“你来做什么?”
崔衍好脾气道:“李大人突逢变故,崔衍不来探望实在于心难安。去岁李大人还曾邀下官来家中做客,没想到那一次错过,便再没了机会。”
说罢,崔衍看了一眼里头悬在空中的妇人,随即状似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大人,还请跟下官借一步说话。”
李威脸上面容灰败,并不指望崔衍是来帮他的。这人有些邪性,他一向自诩看人准。
想到这儿,李威偏头也往里看了看,枕边人蠢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他这么多年的唯一遗漏。
可笑他李威一生无子,到头来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
他连自嘲的笑意都露不出,转头朝身边跪着的一众人道:“身契我自会还你们,你们身上自个儿藏着的东西我也不管,都滚吧。”
跪着的人面面相觑,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了。
只剩下屋里头李漫还嘶哑着嗓子跪在孙氏身边。
“说吧。”
“大人您往日对崔衍多有照拂,崔衍不敢瞒您。您只当这事是自认倒霉吗?
那太仆寺少卿拿出来的账簿上,为何近半月那驿丞忽然一反常态,让令夫人接连又投进两笔?这不反常吗?”
李威听到孙氏名字的那一刻,便心如擂鼓,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吐了血就倒下去了。
从崔衍口中得知,那账簿最新的一页上,五笔账目中有两笔皆是孙氏所投,显眼非常。
横生的变故让李威这会儿脑子都不转了:“你的意思是?”
“这明显是有人做局要害您呢,其中定有那太仆寺少卿的手笔。”
“您该记得的呀,那太仆寺少卿的女儿跟令小姐从前也有过不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