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缓出发前,虞汀和简禹深陪着江缓去了一趟墓园。
那是虞汀时隔多年,第一次来看望陆一哲。
春天的风将来过的地方都染上了新意和盎然,就连墓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是清香且生机的。
又或许是逝去的人为了证明自己曾在人间过的痕迹,再或者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们。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虞汀想到了姥姥,可姥姥的墓碑不在这,是在珠丰镇,殷家的人给她选了一块地理位置风水最优越的宝地。
虞汀费劲地想要回忆起姥姥的模样,却怎么想不起她的音容笑貌,明明她是她最爱最熟悉的亲人。
心脏停跳不是真正的死亡,当世界再没人记得她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
虞汀开始害怕了,在望见那一座座墓碑时,内心忽然荒凉而起,像是被人掘走了一块平地,心脏空陷像是被陨石砸出的坑洼。
直到见到陆一哲的墓碑。
陆一哲的墓碑上,少年乖巧青涩的模样,却不少俊俏与温柔。
对,陆一哲最温柔了,他细心到他们跌跌撞撞的少年时期,都是他在为他们铺平了一切困难。
他向来开朗乐观,张扬似火,他留给人的记忆是不可磨灭的璀璨,甚至,他在江缓的青春里留下了一抹抹浓重的色彩。
虞汀记不清太多了,她只记得,陆一哲和江缓关系就像是她和简禹深,嘴上表面说讨厌,可明明每天都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就像一棵树上的叶和花。
江缓哭了,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抽噎,只是平淡地微笑着自说自话地流着眼泪。
她说:“陆一哲,我又来看你了。”
“这次给你带了茉莉,春天的茉莉开了,味道很香,放在你的墓前,你闻闻,如果喜欢,下一个春天我还给你带。”
“陆一哲,虞小鱼来看你了,这个笨蛋记忆很差,我还以为她把你忘了,她现在是一个大明星,我是她的经纪人,不过我更像是她的拖油瓶。”
虞汀抬手轻拍在她的肩膀上,还没说话,江缓抬头看着她扯出一个笑:“我开玩笑的。”
“虞小鱼才不会觉得我是她的拖油瓶,对吧。”
虞汀重重点头,回道:“当然。”
江缓轻笑一声,又埋下头清理着陆一哲的墓碑前的枯枝落叶,继续和陆一哲说话。
“陆一哲,你好多年没跟虞小鱼说生日快乐了,你别怪她不来看你,其实她记得你,她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虞汀张了张唇,风吹的她有些颤,声音也跟着抖:“陆一哲,我没有忘记你,我也不会忘记你,我发誓。”
其实这番话,虞汀自己听了都不信,毕竟她的记忆一直在悄无声息的消失,她自己从来没发现过,直到有人提起某个记忆点,虞汀才恍然发现,她好像忘了什么,心变得空落落的,大脑也懵懵的。
虞汀开始相信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一条鱼,不然这辈子为什么记忆会这么差。
看望完陆一哲,三人出了墓园,江缓和简禹深在说什么,虞汀无心去听,此刻边慢吞吞的走路,边捣鼓着手机。
“在干什么呢?”
江缓伸着脑袋看了过去,虞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从他们的身后慢慢地上前跟他们并了肩,简禹深也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页面,目光掀起与她相撞。
“备忘录?你是在拿手机写日记吗?还挺与时俱进啊。”
虞汀其实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直到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减退后,她才开始往备忘录记东西。
而她的备忘录里,上一条内容就是她清清楚楚写的时间2025年3月14日,她和简禹深正式在一起的那天。
虞汀怕简禹深多想,赶紧将手机灭了屏,神色闪了两下,摸了摸鼻子开始找话。
“我,我就是你们知道的,我记性不好,记点东西有安全感。”
江缓说:“你是该好好记一下,免得哪天你把我和禹少都忘了。”
虞汀刚想说不会那么夸张,可回头一想她都把陆一哲忘了,而姥姥的模样也日渐模糊。
见她神色怔然,江缓赶紧改口:“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忘的我知道。”
虞汀点了点头,认真回她:“我不会的。”
简禹深始终都没说话。
送江缓离开前,江缓跟简禹深申请了和虞汀单独说话的机会。
虞汀远远地瞥见一眼简禹深的背影,只觉得他站在风中,有些寞凉。
“虞小鱼,日子还很长,你记不完的。”江缓望向虞汀,神色认真了许多,“你不要去逃避,你要学会勇敢。”
虞汀奇怪地看她,笑的单纯无害:“我逃避什么?”
江缓没跟她追究这个话题,而是抓着她的手又道:“去医院看看吧,有禹少在,你应该不会害怕。”
虞汀条件反射地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开,眉头蹙起,听到“医院”那两个字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抖僵硬,脑海里浮现了各种杂乱的争吵声。
她怯生生地往后一退,眼里浮现恐惧,机械着回她:“我没病。”
她吼间一哽,又极为认真地跟她控诉,好似指责:“江小媛,我没病为什么让我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
江缓愣了一下,赶紧抓住她的肩膀耐心哄道:“好好好,我们不去医院,我们没病。”
虞汀的身体一直在发颤,颤到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也一瞬间的苍白,两眼空洞。
江缓着急忙慌地翻找出纸巾给她擦汗,抱着她肩膀安慰。
“不怕不怕啊,我们不去啊我们不去。”
缓和了许久,虞汀终于恢复正常,频频吞咽着唾沫,将胳膊从她怀里抽开,催她出发。
“你快走吧,天黑了就不好赶路。”
江缓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也没怨她:“那我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虞汀迟钝地点了点头:“你问吧。”
江缓缓缓呼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像要融进风里一同吹散。
“虞汀,如果我死了,你会忘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