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钻心的疼痛仿佛贯穿了上官凝的腹部,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任何伤口。
随后是疼痛的消失。
“诶?”
然而还没等上官凝反应过来,先前的攻击就在她的「气海」中翻涌起来,然后从那里又射了出去。
咻!一道黑光从她的受击部位原路返回,直击亭中的白发男人。
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动作,那道黑光确实是原路返回了,它准确地命中了男人手中的那颗棋子,随后在碰撞的一瞬间彻底消失。
而现在上官凝才发现对方手上那颗棋子始终没有脱手,也就是说,先前的攻击她的是纯粹的「气」,快到根本察觉不到的「气」。
“看来确实如你所说,「它」已经诞生了。”
男人喃喃自语,但看他的神态,却又好像真的在和他人对话一般。
“不对……”
上官凝懵了,在他的对面,确实是坐着人的,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黑发女人。
那黑发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化了淡妆,裹身的黑色连衣裙下,是纤细的身材和绝佳的身体曲线,形象好似传说中的辣妈一般。
可看着对方的漆黑眸子,上官凝竟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这倒不是女人对她释放了敌意,而是她在那一瞬间掉入了那深邃的漆黑中,如坠谷底。
而看她愣在原地,白发男人终于对她开口。
“凝,过来吧,让我们好好看看你。”
上官凝懵懵懂懂地走了过去,然后像个孩子般在男人身旁静静坐下。
“外公,这位是……?”
即使离得那么近,上官凝依旧有点不敢自己的眼睛,没有力量波动,没有变化闪烁,这个黑发女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这里,就好像一页没有任何动画的ppt,她眨个眼的功夫便是新的画面,生硬至极。
“叫我「尘」就好。”黑发女人主动抓起她的手,像个老练的医生一样探测起了她体内的「气」。
女人的声音算不上动听,甚至还有些低沉,但上官凝却有种安心的感觉,一种临近熟睡时的放松。
或许是对方的能力,能让她对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无比信任,但等到上官凝反应过来时,「尘」的力量已经通过经络,到达她的「气海」。
“唔!”上官凝突然一个激灵,不知是不是因为「尘」的力量所致,她的「气海」中突然传来一阵酸痛,好像是胃部被人轻轻扎了一针般。
而下一秒「尘」就放开了她的手,因为“脉诊”已经完成了。
“「它」比我想象的还要敏感,看来不是能简单“切除”的东西。”
“是指……我的灵刃吗?”
这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上官凝也隐隐约约猜到了,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灵刃很难控制,这种“恶疾”也难以治愈,但在听到「尘」的“诊断结果”后,她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不能简单“切除”……意思是说,她的灵刃已经成了恶性肿瘤一样的存在了吗?
“这么说也确实没错,毕竟到现在为止,「它」还都是你的灵刃。”
“什么意思?”上官凝彻底懵了。
她慌忙地看向一旁的外公,但后者却只是缓缓喝了口茶,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她的焦急,最终等来的却是「尘」的回答。
“你还记不记得,你弟弟身上的那种怪病?”
“诶?”
上官凝的大脑一片空白,女人的一句话,似乎瞬间把她拖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些日夜里,她看着那个小男孩在无药可解的病痛中反复挣扎,死神从他身上抽脂剥肉,最后把他折磨成了一具活着的骨架。
「灵力侵蚀综合征」,是因为某些人天生对灵力以及灵力类似物的极度不耐受,导致体内器官被逐步侵蚀,最终死亡的罕见疾病。由于这种侵蚀在前期是慢性的,所以患者几乎没有明显的体征表现,等到出现症状被确诊的时候,疾病已然到了后期,再加上目前并没有能明确治愈这种疾病的药物,所以患者被确诊的那一刻,就和被判了死刑无疑。
“我当然记得,那种病,无药可医……”
上官凝的喉咙干的不行,她勉强吞了口口水,却无法平息自己心中那复杂的情绪。
与此同时,她的「气海」也如那暴风雨前的云层,酝酿着雷电的轰鸣。
“那不是病。”「尘」缓缓道,“是一种诅咒,一种来自精灵血脉的诅咒。”
“啊……?什么……意思?”
上官凝更懵了,精灵血脉?她们上官家哪来的精灵血脉?她从来没听说过啊!
而「尘」则是瞥了一眼男人,道:“你不会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吧?”
“这种事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我在悲剧发生之前就已经做过努力了。”
“我这上官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劝不动的犟种。”
女人无声笑道,“看得出来。”
上官凝也终于从这三言两语中听出了点什么,如果连她的外公都不否认这件事,那么所谓的“精灵血脉”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来自她的父亲。
“既然你外公不想说,那我就来给你解释吧。”
“你的父亲拥有着精灵的血脉,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这份血脉从一开始就是受到诅咒的,一旦拥有这份血脉的混血种觉醒了精灵的力量,那么这道诅咒就会起作用,在他真正掌控这份力量之前就毁掉他的身体。”
“所以你的弟弟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如果他有办法克服这份隐藏在血脉中的诅咒,那么他就能得到无比强大的力量……”
听到这里,上官凝却急不可耐地反驳道:“您是说我们都是混血种,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其他的混血种有这种“诅咒”……”
“那是因为这份血脉非比寻常。”「尘」无比严肃,“它来自——「龙」。”
“「龙」……?”
上官凝难以置信地念出这个名字,就算是精灵……可龙这种物种真的存在吗?
“无用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你也意识到你自己的异常了,而那也是这份血脉的原因,它在你体内觉醒了,以灵刃的方式。”
上官凝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面对这种事实,她应该是惊喜还是慌张?
“您是说……第二把灵刃……在我体内诞生了?”
没错,一把新的灵刃!这样一来,无论是起源之「气」的存在还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刃就都说的通了,只可惜在她身上,二次觉醒灵刃这种千年一遇的绝佳好事,却很有可能是那个“诅咒”启动的前兆。
她果然还是开心不起来。
“其实算不上好事,毕竟你的弟弟也曾经以同样的方法觉醒过灵刃,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观察……”
“结果你还是觉醒了这份力量。”
听到这种结论,上官凝惊讶的并非是自己的状况,而是她弟弟的“灵刃”。
“云扬他也觉醒过灵刃吗?可为什么当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
“你看得出来你体内刚刚诞生的灵刃吗?那个时候它大概是以疾病恶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吧,也没有人会闲到去探测一个患有「灵力侵蚀综合征」的人的「气海」。”
说罢,「尘」转头看向男人,毕竟这件事是他告诉她的,至于其中的种种细节,也只有他知道了。
上官凝也看出来了,其实她这个少言寡语的外公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冷淡,在当时云扬病情恶化,全家都睡不着觉的那段时间里,也只有他能察觉到这极其隐晦的变化了。
或许他真的是不懂得表达吧,毕竟上官彩也吐槽过和他的沟通从来没有顺利过,但实际上,这位前者口中强硬的父亲却做了很多对她们好的事……
包括阻止上官凝的父母在一起这种事,在得知这份血脉和诅咒的前提下,反对他们结合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正如他本人所说,“在悲剧发生之前就已经做过努力了”。
从上官彩对他的怨气来看,当时她确实受了不小的阻力,包括但不限于家族联姻、禁足、对男方的警告……至于那两人共同经历的辛酸,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了。
只不过反抗的胜利并不能改变最后的结局,悲剧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在两人的身上诞生了。
上官凝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作为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她也在儿时觉醒血脉,激活了诅咒,那么她确实就能如她希望的那般,“代替弟弟来承受这种痛苦了”。
因为那样云扬就不会诞生了。
“直奔主题吧,现在的你很幸运,以另一种方式觉醒了血脉力量,导致那道诅咒没有被激活,所以现在的你还有的选。”
“可是您刚才不是说云扬也觉醒了灵刃吗?”
「尘」眉头微皱,“那是因为他先觉醒了血脉力量,灵刃是后来附带的。”
“还有,下次不要随意打断别人,显得很没教养。”
被教训了一番,上官凝只好把自己的嘴巴乖乖紧上。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彻底将「气海」封印,终生都不再使用「气」,二是学会与这份力量共存,由你来掌控它的走向,让它不往最坏的情况发展。”
“简单点说,就是现在你身上长了一块肿瘤,就看你想用保守还是激进的治疗方案了。”
“不过事先说明,它从始至终都是一种不治之症,选择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只能决定你今后的道路是曲折还是平淡。”
“听起来,我接下来一生都不能安心了啊。”
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这确实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然而面对这种结论,上官凝却表现得异常镇定。
“可实际上,我只有第二个选择吧?如果真有保守方案可选,您也不会在我面前现身了。”
毕竟封印「气海」这种小事,即使不用这两位出面,仅凭苍云宗里的那些长老也是能够做到的。
对于上官凝交出这份答卷,女人十分满意,她微微一笑,却不忘调侃一旁的白发男人。
“看来你这上官家的基因也不全是缺陷嘛,至少人没有笨的。”
“是啊,”男人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不快感,“一个个都聪明过头了,却偏偏在关键的事情上犯傻。”
“好了,你要怎么评价你这些子女们是你的事,现在我是来解决眼前的问题的,可没空听你发牢骚。”
两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上官凝身上。
“凝,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么就先做好心理准备。”
“接下来这条路危机四伏,没有尽头,你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一旦不慎,没有任何人能救你。”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保持平衡,祈祷自己能成为战胜诅咒的第一人,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停歇的可能。”
按理来说,一般这个时候还要再问一次,“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然后由她再来回答一次,算是鼓舞斗志和坚定决心的一种方式。
然而「尘」却直接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吧。”
“如果有事就找你亲爱的外公吧,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八成的问题了。”
说罢,她没有任何停留,毫无过渡地从上官凝眼中消失了,不过这种生硬的感觉倒是和她现身的时候一模一样。
“……”
沉默,突然了解到那么多原本离她很远的事,上官凝一时恍惚起来。
“外公,她是谁?好像……很了解我们身上的事。”
“既然她没有告诉你,那你就没有必要知道。”
男人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起,对弈之人走了,这盘棋也没必要继续了。
上官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外公,爸爸带着云扬离开苍云宗的时候……你是知道的吧?”
“你妈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我猜的。”
男人沉默片刻,罕见地轻叹了一声。
“你觉得,如果当初你妈妈没有闭关,她会阻止你父亲吗?”
上官凝一时语塞,这么多年她听过上官彩抱怨过自己、抱怨过外公、抱怨过天道,却唯独没有质疑过她父亲的选择。
她只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会为了突破「化境」而抛下生病的亲人,以至于她空留遗憾。
但上官凝是明白的,上官彩闭关那会,他弟弟的病并没有恶化的迹象,父亲也在劝她不用担心,他会照顾好云扬……可谁知道变化来的如此之快,等到上官彩成功突破出关,她最关心的人却从世界上消失了。
接下来连着几个月,上官凝都没能再见到自己的母亲一面,她跑遍世界各地,就为了找到“失踪”的两人,最终却是无功而返。
上官凝那时才知道,所谓“失踪”与“死亡”,也不过是仅留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的距离罢了。
“我曾经以我心中理想的方式教育你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甚至不惜束缚和打压,最终却事与愿违,所以很久之前我就放了手,有些事情他们想做,就算我要打断他们的腿,也改变不了这份决心。”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自己决定了要当自己的主宰者,那即使是我,也不过是过客罢了。”
男人收起茶具,缓缓起身,他最后看了眼上官凝,语气却有了细微的改变。
“这几天好好休息吧,你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呢。”
这也是上官凝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长者的慈爱,即使它细不可察,却使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她今后要背负的重量,不比当年她父亲的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