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坊坐落闹市，早些年靠着给宫人专供成衣发家。老一辈奋斗心强，又着力发展裁剪技术。
贵人们都讲究量体裁衣，光是每年京都内宅中的贵妇娘子们的四季添置新衣，一个大户怎么也有个百十件的消耗。
这还不算上逢年过节的料子采买，算上这些杂七杂八在一家身上，一年的毛利也有上百贯的收入。
柳嫣成婚那年的喜服就是她阿娘从锦云坊订购的，放到现在的样式依旧不过时，刺绣缝纫的技术也是一等一的好。
可就是这么一个龙头坊，也没熬过富不过三代的定律。
从拖欠王福货款的时间算起，那会儿的锦云坊就已经入不敷出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嫣心里有个算盘，粗略一拢，再不济这拖欠的八百多贯，也不至于时至两年都拿不出。
王福已经断了锦云坊的供货，两边也因此闹了个红白脸。
“刚才听伙计话里话外，这个孙墨并非那种败家子弟，怎么就把个活招牌做成这副德行。”
秦瑶唏嘘：“赚钱容易守家难，我是一个都不待看好，你看看这门厅冷落的样子，白瞎了那上层的装潢。”
她们二人本想借题发挥与孙墨谈判一番的，结果到了锦云坊就扑了个空。
伙计称孙墨外出采办，明日才得归来，若是制衣裁剪可与铺中的掌柜商议，不用非要等老板回来。
柳嫣扮成大户贵女，就随意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倒也没向伙计言明来意。
女娘嘛，就是性子再豪爽总归是喜欢脂粉，衣料这些东西。柳嫣轻抚那柔软光滑，指尖触之温玉的锦缎心中大喜。
想着许久都没有添置新衣的她若不是秦瑶拦着，定得拿下几件才是。
“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你这讼费还没有拿到手，哪有想着先行消费的道理。”
柳嫣瘪着嘴，嗔怪道：“可这料子颜色都是我喜欢的，你看那块，给你做件胡服最为适合，色调也趁你的英气，又不要你花银钱，兹当我送你的还不可嘛。”
“谁花钱都不行！”也不顾柳嫣恋恋不舍，秦瑶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她往外走。
好巧不巧，正流连忘返，琢磨回头有时间将看中的料子拿下的柳嫣，刚一回头就与迎面进来的大高个撞个满怀。
柳嫣只觉鼻子生疼，抬眼一看，正是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的裴禹。
他俩每次见面都是以各种不愉快的场面开始，她一度认为是不是两人八字不合。
“顾堂主现在对手下这般宽松了吗？这刚过晌午就翘职出来闲逛。”
裴禹长的俊朗，只可惜长了一张嘴。
柳嫣刚收拾好心情，不想触霉头便假笑了一下，随着秦瑶往外走。
裴禹微微一怔，心想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日里的柳嫣见了他跟斗鸡一般，战力十足，不会真因为输给自己一个案子就缴械投降了吧。
还有个跟着裴禹一同来的娘子，艳美而不庸俗，谈吐也颇为得体，“是你挡了那娘子的去路，怎得还揶揄人家一番。”
柳嫣背对着他们撇了撇嘴，没发言。
秦瑶曾经与她说过关于这个裴禹的全套八卦。坊间盛传他是个背景很强的讼师，之前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讼堂干。
没几年就把个小讼堂做的风生水起后离开自己单干，常年在权贵圈子里混。
江湖里多数对他评价不高，背地里都说他是个纨绔郎当，油嘴滑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的混蛋。
当时秦瑶一脸嫌弃的说他曾经代理了一个非常小的纠纷案，还仅是调解，开口就管讼者要了五十贯，这像话吗！这简直是赚钱赚到了丧心病狂。
得了便宜的裴禹笑的开怀，故意朗声说给柳嫣听：“柳大讼师莫不是刚输了案子没拿讼费，舍不得银钱买料子，早说呀！我与这铺子的老板是老相熟，看在我的面子上定会给你便宜些。”
提什么都行，就是别提林羽的案子。柳嫣入行讼师不久，严格意义上这是她第一个独立办的案子。
出师未捷，败虽败了，可败在了权势上，这就成了柳嫣心中的一根刺。
裴禹觉着身后有双眼睛要将自己穿透，回首一看，柳嫣正一脸鄙夷地盯着他。
“哟，柳大讼师还没走呢？要不再进来瞧瞧。”
柳嫣不甘示弱，“裴无德，怎么哪都有你，在哪你都能说上几句。你以为自己赢的很光彩吗？说风凉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你叫我什么！”
“裴，无，德！”
裴禹哈哈大笑，“行，行，你牙尖嘴利，说什么都是你有道理。”
柳嫣可不是像他那般没正经的人，若不是方才听他说与孙墨是熟识，定不会理会他那等低级的口嗨。
“你刚才说，你认得锦云坊的老板孙墨？”
裴禹有些意外，“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那就是认得。”柳嫣眼前一亮，“我有个案子与孙墨有关系，你可与我说说关于孙老板的情况。”
说完，还很没有眼力见地瞟了那个艳美娘子一眼。
“哟，看不出来，柳大讼师资源不错，业务繁忙啊”
原本就是陪着美娇娘出来闲逛的裴禹，一听柳嫣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给了那女子一个眼神，艳美娘子很识时务的拘礼退下。
“说来听听，孙老板又怎得引起你的兴趣。”
见此处也不是谈话的地方，柳嫣没理会秦瑶一个劲拽自己的衣袖，做主将裴禹请进了一旁的茶舍。
柳嫣说：“锦云坊拖欠昌盛布行八百七十六贯三钱的货款两年有余，对方委托我与孙墨沟通还钱之事，但这孙墨外出，所以我想打听一下关于孙墨的事情。”
裴禹有点意外：“他已经混到如此地步了吗？不应该啊，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具备票据和文书，这小孙老板就算躲到天边也脱不了干系。”
“王老板还是想留有余地，叫我们过来探探口风，没成想他不在。”柳嫣有点急，“你倒是把你知道说说呀。”
裴禹赶紧抬手投降，“你说你急什么。”
转而继续道：“我代理过锦云坊的几个案子，与你这个差不多，不过是别人欠了他们的货钱。孙墨这个人别看是个二世主，但是肚子里还是很有抱负的。他接手锦云坊后，一心想在生意场上大展拳脚，行事风格颇为激进，为达目的，手段有时不太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