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芳菲尽时,帝都已有了暑气。独孤玥想着今夏应是会比较炎热,便提前给各房的公子小姐们做了夏衣。
自从回帝都后,千语就将伺候谢无昙的事交给了连翘,她好抽身出来帮着独孤玥料理谢府中馈。
独孤玥不是善算之人,所以多年来并不掌家,但一月前原本管着中公的三房媳秦氏妇因为账务问题与二房媳妇许氏闹了起来。
这一闹闹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向来有火上浇油的本事,于是将三房儿子媳妇都叫到了长康院。
独孤玥觉着事不关己,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坐在正堂里吃瓜子,听了片刻将事情搞清楚了。
原来最近二老爷宴请同僚想在中公支取了几百两银子,秦氏平日对二房这样的做派颇有微词,于是此次想方设法克扣。
许氏见银子迟迟不下来,就找到了秦氏。妯娌间起初还能好好说,可这二位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没多久就吵了起来。秦氏说二房公私不分、便宜占尽,许氏说三房小肚鸡肠、无理取闹。
“宴请同僚凭什么就要从中公出银子。”秦氏斤斤计较,“从前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次却有足足三百两。”
“宴请同僚不也是为谢家铺路吗?这怎就不该中公出。“许氏回怼,又阴阳怪气地道,”再说了,你若想占这便宜,可得让三弟再上进些。“
这言下之意便是嫌三老爷的官小咯,被人说自家男人不上进,秦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谢家三房人。老大谢钦官至尚书,是最出息的。老二是庶出,姨娘生的,但生母死得早,自小也养在老夫人膝下。但老夫人此人心眼小,自个大儿子都不待见,又怎会真心照顾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
这府中只有三老爷跟老夫人亲,可他打小就被老夫人娇惯着长大,养成了没出息的主儿。年轻时便常混迹于勾栏,二十多岁借着大哥的关系终于做了一小吏。娶妻后也不安分,院子里就数他妾室最多。
秦氏又要操持府中的事,又要跟一院子的妾争宠,过得实在艰辛,整日里都苦着一张脸。她越是这样,就越是不得三老爷喜欢。秦家本也是书香门第,秦氏待字闺中时是当地出了名的才女,如今却活脱脱被磨成了一个怨妇。
“这家中馈我不掌了,谁爱掌谁掌去。”秦氏气极道。
都以为掌家是个肥差,却不知其中辛酸。老夫人只当三儿媳娇纵,沉着脸责道:“不就是点银子,怎么还甩手不干了。”
秦氏这次连老夫人的面子也不给了,“说什么宴请同僚,老二官再大,能大过大哥吗?大哥可从没用中公的钱宴请同僚。”
老夫人揉着被两个儿媳闹痛的头,不想再明辨是非,一锤定音道:“不当便罢了,那掌家权就交给大房吧。”
坐着吃瓜子的独孤玥也从没想过,她这热闹看着看着,竟将自个儿给搭了进去。要她掌家,不是不可以,但得按她的来。
于是一个月时间,谢府差点没变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独孤玥与千语整顿了一番。许多从前可以支取的银子不支了,从前可以随便用的东西限量了。
府中主仆怨声载道,状告到了老夫人处。老夫人自认不是独孤玥的对手,只得将长子叫来训话。
谢钦颇为难地道:“母亲,不是您自个答应玥儿的吗?一切都要按她的办法来。”
老夫人看着桌子上的几个“歪瓜裂枣”,顿时悔不当初。
三儿媳在幼子面前不得脸,她老太婆可以随便拿捏。可这大儿媳,却是牢牢管着长子的心,哪里是她老太婆动得了的。于是一月过去,府中上下总算消停了,独孤玥也能抽出时间来关心下子女。
谢无昙今日早早地就下学了,回府时正逢着布庄送料子过来,与她同路的还有谢四小姐谢依依。
谢依依是三房次女,她虽是秦氏唯一的孩子,却也不得三老爷宠爱。三老爷子女众多,她性子又恬静少言,所以在三房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去年及笄礼都没办成。秦氏因此自责了许久,一直怪自己太忙才疏忽了女儿,反是谢依依安慰着母亲,才让秦氏心里好受了些。
谢四小姐今年已经十六了,赶着今春入了毓坤书院。与谢无昙不同,谢依依外祖曾是大学士,幼时得其亲自教导,才学气质都十分出众,所以不用托关系,也能入读。
谢依依这几日都乘了谢无昙的马车,对于这个性子沉静的堂妹,谢无昙虽不说喜欢,但称得上不讨厌。
见两位小姐进来,独孤玥便让她们先选了布料。谢依依有些迟疑地道:“要不让其他姐妹先选吧。”
这谨小慎微的模样,倒是让独孤玥有些心痛。在谢府中她与秦氏算是说得上话的,秦氏时常聊起这个女儿,每每说到都是自责与愧疚。
“你与你二姐姐且先选着,其他少爷小姐那里,自然也不会少。”独孤玥道。
谢依依这才笑着上前挑了几匹,都是颜色素雅的料子。谢无昙对衣着饰物向来无感,随便点了两匹。
独孤玥叫来丫鬟交代,道:“这些布料拿去各房,让少爷小姐们都挑了。另让布庄将布料再送一份去平昌侯府,让大小姐也挑几匹。”
丫鬟一一记在心里,要抱着布料离开时,又被独孤玥叫了回来,在其中挑了两匹道:“这两匹,让布庄一匹做窄袖缺袴袍,另一匹做成襕衫。尺寸……便按照老爷的来做。”
谢无昙在旁听,不禁问道:“父亲也要做新衣?他向来爱穿褐衣。”
独孤玥摇头,答:“不是给你父亲做,是给你大哥做。”
“哪个大哥?”谢无昙又问。
独孤玥白了她一眼,“还有哪个大哥,你亲大哥谢昀。咱们家的少年将军要回都了。”
谢无昙错愕,她怎就将这亲大哥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