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剑鞘磕在铁箱边缘,震得七百卷名册簌簌作响。
裴衍之袖中暗弩对准沈知意心口时,他忽然记起今年上元夜。
那时知意提着走马灯跌进火场,裙摆燎出的焦痕恰似此刻闸底牵机丝的纹路。
\"阿兄可知这疤怎么来的?\"
沈知意突然撕开左臂衣袖,烫伤的二十八宿图在晨光中泛紫。
\"父亲把我送进陆家那夜,给我纹在左侧胳膊上的。\"
裴衍之的磁石吸住她腕间银锁:\"令尊在刑部冰窖找到那人待了三天三夜,就为把这玩意改造成钥匙?\"
闸底浊流突然转向,二十口铁箱撞开地宫暗门。
沈知意劈碎最末端的箱盖,七百根松烟墨条排列成黄河故道形状,每根侧面都刻着沈砚再熟悉不过的批注。
那是他十五岁替父亲誊抄河防奏折时的笔误。
\"嘉靖二十二年腊月十七...\"
沈砚的剑尖挑起墨条。
\"你故意打翻烛台烧毁名册,就为让父亲把我调去锦衣卫?\"
沈知意腕间银锁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内藏的半幅刺青。
裴衍之的冷笑凝在嘴角。
那刺青走向竟与他臂上河道图完全相反。
\"阿兄看仔细了。\"
她将刺青按在松烟墨上,暗纹遇热显出新闸真正的支撑点。
\"父亲给我的,是七百根牵机丝的解法。\"
地宫深处传来铁链断裂声,沈砚的鹿皮靴陷入突然塌陷的青砖。
记忆如闸底暗流喷涌。
知意生日那日,父亲独坐书房将牵机丝浸入鲛人脂,窗纸上映出她偷塞进暗格的鸳鸯珏。
裴衍之的袖箭擦过沈知意耳畔,钉入地宫梁柱的刹那,二十盏长明灯突然转向。
火光聚焦处,柏木棺椁的夹层啪嗒弹开,滚出枚裹着冰壳的蜡丸。
\"令尊给亲生女儿的遗物。\"
裴衍之碾碎冰壳\"沈大人不妨看看。\"
沈砚的剑锋劈开蜡丸,泛黄的纸页在鲛人脂气味中舒展。
父亲的字迹刺入眼帘:\"新闸将倾,陆云袖身世当由河底铁箱示之。若见此信,则吾儿已破第七转调。务必保住云袖性命,陆家可怜孩子。\"
沈知意突然夺过信纸按入浊流,暗红的批注遇水显形:\"女云袖与琉球贡女生死之交,嘉靖十年托孤于沈氏,特以百鸟裙残片为证。\"
地宫四壁开始渗血,沈砚的剑鞘卡住正在闭合的逃生石门。
他想起陆云袖眼尾的箭疤。
那分明是知意七岁时被烫伤的形状。
\"阿姐...\"
沈知意突然软倒在地,袖中滑出半枚焦黑的玉珏。
\"你早该在冰窖杀了我。\"
陆云袖的刀尖挑起她下颌:\"沈老御史用二十年布这个局,不就是要等今日?\"
她扯开衣襟手前臂,烙印与沈知意臂上的河图严丝合缝。
\"当年托孤的百鸟裙里,裹着的可是两份生辰帖?\"
闸底突然传来惊天巨响,二十口铁箱炸开的刹那,七百枚玉珏在浊浪中拼成完整的孔雀纹。
沈砚的剑锋映出玉珏内侧小字。
\"嘉靖三年四月初七,沈氏收养陆氏遗孤,更名为云袖。\"
裴衍之的磁石吸住最后浮起的铁箱,箱底暗格里躺着半幅焦糊的襁褓,金线绣着的琉球纹样正与新闸牵机丝走向重合。
\"沈小姐可知...\"
他撕开襁褓夹层。
\"当年劫走鲛人脂的,正是令尊派去接你的暗桩?\"
沈知意的银锁突然勒紧沈砚手腕,机关转动声里弹出枚铜钥匙:\"阿兄可还记得,父亲书房第三格暗屉?\"
沈砚的瞳孔剧烈收缩。
那把钥匙的纹路,分明与他从火场抢出的铁匣完全一致。
当年父亲罚他跪祠堂时,知意偷塞给他的饴糖纸上,就印着同样的锁眼图样。
地宫穹顶轰然塌陷,沈知意突然将沈砚推进逃生密道。
最后的光影里,他看见她撕开伪装的脸皮。
刀疤下完好无损的肌肤上,赫然印着陆侍郎私章才有的孔雀翎纹。
\"告诉阿菱...\"
她的声音混在碎石坠落声中。
\"当年教坊司的显影药方,父亲改进了第三味。\"
七百根牵机丝在身后崩断,沈砚攥着染血的襁褓残片浮出水面。
晨光中,新闸残骸上飘着半幅焦黄的纸,父亲的字迹在鲛人脂浸润下渐渐清晰:
\"新闸第七转调,当以血脉为钥。知意承云袖之志,砚儿勿念。吾儿勿暴露\"
对岸突然传来熟悉的梆子声,两长一短,正是儿时他与知意约定的求救信号。
沈砚的剑尖挑起随波逐流的玉珏,断口处新刻的暗记刺入眼帘。
那分明是知意十二岁独创的计数符号。
裴衍之的皂靴碾过岸边碎石:\"沈大人现在赶去,或许还能见到...\"
剑锋割裂官袍的刹那,沈砚看见对方身影在日光下扭曲变形,最终显出的竟是陆云袖卷宗里失踪多年的囚犯编号。
沈砚的剑锋割破裴衍之官袍时,浊流中突然浮起二十盏河灯,灯罩上焦黑的百鸟纹与知意及笄那日的裙裾碎片如出一辙。
对岸梆子声骤然急促,三长两短,正是儿时知意落水时他发出的求救暗号。
\"沈小姐的血...\"
裴衍之突然撕开染血的袖口,\"滴在玉珏上试试。\"
剑尖挑起的孔雀纹玉珏沾了血珠,竟在晨光中析出细如发丝的河道图。
沈砚的瞳孔剧烈收缩。
那些支流走向与父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暗记完全重合。
地宫残骸中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七百根牵机丝从浊浪里腾空而起,在沈砚腕间缠成北斗形状。
裴衍之的磁石佩玉吸住丝线末端,暗红纹路遇血显出新闸地底密室的位置。
\"令尊在嘉靖元年就埋了这个局。\"
裴衍之扯断三根牵机丝,丝线断裂处簌簌落下松烟墨粉。
\"沈知意不是钥匙,她本身就是……\"
沈砚的剑鞘重重砸在岸边青石上,碎石飞溅处露出半截焦木。
正是当年知意坠崖时抓住的树枝。
树皮裂缝里卡着的银锁碎片,与他此刻手中的钥匙纹路严丝合缝。
浊流突然转向,二十口铁箱撞开岸边礁石。
沈知意的灰袍随波浮沉,腕间银锁缠着半幅泛黄的账册。
沈砚涉水抓住她衣袖的刹那,账册遇水显出的朱批刺入眼帘:\"四月初七,陆氏托孤……\"
\"阿兄...\"
沈知意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
\"我腰间锦囊...\"
沈砚扯开浸透的锦囊,七百粒黍米在掌心排列成河防十绝调的暗码。
最末三粒染着朱砂,正是父亲批阅案卷时常用的标记。
裴衍之的冷笑混在风里:\"沈小姐可知这些黍米的来历?嘉靖三年腊月廿三,令尊在刑部大牢一粒粒挑的。\"
地底传来机械转动的闷响,沈知意突然将沈砚推向浊流中的铁箱。
二十枚玉珏随波撞向箱体,拼成的孔雀纹正与新闸残骸上的牵机丝网吻合。
\"阿兄看闸底!\"她嘶声喊道。
沈砚的剑锋劈开铁箱暗格,七百卷裹着油纸的名册浮出水面。
最顶端的卷宗火漆印着刑部大印,内页批红却与父亲字迹截然不同。
那是十岁的知意模仿他笔迹练字的成果。
裴衍之的皂靴踏碎岸边冰层:\"令尊让沈小姐临摹你字迹七年,等的就是今日。\"
沈知意忽然明白了,最终显出新闸地底密室的二十八宿方位。
沈砚的剑鞘重重磕在青石。
那方位与父亲书房暗格的星图完全相反。
\"第七转调...\"
沈知意咳着血沫在泥地上画出河图。
\"要倒着走。\"
浊浪中突然升起二十根青铜柱,柱身刻着的琉球文字在血光中渐渐融化。
沈砚的剑尖挑起正在融化的铜水,溅在玉珏上的刹那显出一串数字。
正是嘉靖十九年他替知意抄书时写错的页码。
裴衍之的磁石吸住最后一根青铜柱:\"沈大人可知,令尊为何要把密室入口刻在知意姑娘手臂上?\"
沈砚猛然扯开沈知意后背残破的衣衫,陈年鞭痕交织成的星图中,天枢位赫然是处箭疤。
陆云袖的刀鞘突然刺入地缝,七百盏河灯应声炸开,照出密室入口处的双鱼铜锁。
\"阿兄的钥匙...\"
沈知意将银锁残片按进锁眼。
\"要逆时针转三圈。\"
密室门开的刹那,腐臭扑面而来。
沈砚的火折子照亮四壁。
七百幅河防图以蛛网状悬挂,每幅右下角都盖着知意生日那年偷拿的沈府私印。
裴衍之的袖箭射断最中央的丝线,图纸纷落如雪。
沈砚接住飘到眼前的绢布,父亲的字迹在鲛人脂气息中显现:\"新闸第七转调,当以琉球王室血破之。\"
沈知意突然割破手腕,血珠滴在图纸交接处。
暗红的纹路遇血游走,渐渐拼出密室暗门的方位。
陆云袖的刀锋劈开石壁时,二十年前的松烟墨气息汹涌而出。
\"沈小姐可认得这个?\"
裴衍之从暗格取出焦黑的襁褓。
沈知意的银锁突然发出蜂鸣,七百根金丝从锁芯迸射,在密室里织成汴河舆图。
沈砚的剑尖挑起一根金丝,暗红纹路显出的竟是父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最后一道暗记。
\"阿兄...\"
沈知意突然软倒在地。
\"父亲书房第三格暗屉...\"
沈砚的剑鞘击碎密室东南角的砖石,露出个金丝楠木匣。
匣中七百粒珍珠排列成北斗七星,每粒珠光中都浮着个\"菱\"字——正是知意生母的闺名。
裴衍之的磁石吸起最末端的珍珠:\"嘉靖元年劫案那夜,沈夫人其实在马车里看见了吧?\"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沈知意腕间银锁应声裂开。
沈砚接住飞出的铜匙时,记忆如闸门洞开。
十岁的知意蜷缩在马车角落,目睹锦衣卫将琉球使团赶尽杀绝,染血的百鸟裙碎片飘进车窗。
\"父亲把我推进地窖时...\"
沈知意咳着血沫在图纸上画出暗门机关。
\"塞给我这把钥匙。\"
密室暗门隆隆开启,二十盏长明灯照出正中的白玉棺。
沈砚的剑尖挑开棺盖时,七百片百鸟裙残羽腾空而起,在鲛人脂气息中拼出个\"沈\"字。
裴衍之突然撕开官袍,心口烙印在羽光中扭曲成河道图:\"令尊用二十年布这个局,就是要等百鸟裙重现天日。\"
大量的金银珠宝,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只是这一切。
只见禁卫军突然来到了这里。
裴衍之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在陛下的算计中,严阁老和其他人。准备了这么财富,到头来,都只是给陛下准备的。
是吧,普天之下,皆是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