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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江风卷波浪· 七窍玲珑机

血色的残阳随波起伏,沈知意攥住陆云袖腕子往岸边泅渡。

染红的江水浸透冰弦,好像在两人腕间烙出淡淡的桑叶纹。

\"是朱砂混着鲛人油。\"

陆云袖削下片漂浮的茧壳。

\"遇水则显形,云州死囚越狱时用的手段。\"

对岸芦苇丛忽然惊起夜枭。

沈知意银梭钉住根浮木,发现断面焦痕呈菊花状。

正是工部火器局试验失败的\"遍地金\"火药残留。

\"三年前双屿港沉船...\"

陆云袖话音被破空声打断。

十二支火箭扎入江面,遇血水骤然爆燃。火

团跳跃着拼出个\"敕\"字,与早前暗河甬道的朱砂纹如出一辙。

沈知意拽着陆云袖潜入水下。

透过猩红的水波,望见十丈外有艘乌篷船正在收网。

铁网中挣扎的不是鱼虾,而是裹着云锦的浮尸。

尸身腰间玉带扣的龙鳞纹,恰是严小公子烙痕的另一半。

\"是泉州卫的指挥佥事!\"

陆云袖冒出水面换气。

\"三年前说他坠马而亡...\"

“原来成了某人的私军了”

乌篷船突然调转方向,船头犁开的血浪里浮起串琉璃瓶。

沈知意银梭击碎其中一只,涌出的铁鳞蛾扑向未熄的火焰,翅粉遇热竟发出龙涎香气。

\"原来贡船失踪的香料用在此处。\"

陆云袖咳出呛进的血水。

\"当年云姨说龙涎香能诱蚕吐金丝...\"

船篷突然掀开,两个戴魌头的汉子抛出铁爪篱。

沈知意旋身避开,冰弦缠住篱杆发力一拽。

精钢锻造的篱杆应声折断,露出内藏的机簧铜管。

竟是改良过的虎蹲炮雏形。

\"小心火药!\"

陆云袖的视线被爆炸声淹没。

碎铁片擦过沈知意鬓角,在江面燃起幽蓝火焰。

火光中,乌篷船舱底滚出成筐的蚕卵,每颗卵壳都嵌着粒珍珠。

\"用珍珠粉喂蚕...\"

沈知意想起暗河中的樟木箱。

\"原来是为让蚕丝带毒。\"

对岸突然亮起三盏绿灯。

乌篷船像接到指令般调头疾驰,船尾撒落的蚕卵在血水中沉浮。

陆云袖捞起颗卵对着月光细看,突然用银镯敲开外壳。

蜷缩的幼蚕背上竟有天然生成的浪花纹。

\"是琉球进贡的星螺蚕!\"

她腕间钢线绞碎蚕卵。

\"当年先帝赐给太子妃的陪嫁...\"

江心突然掀起巨浪。

沈知意冰弦缠住礁石,见漩涡中升起座铸铁灯塔。

锈蚀的塔身上,二十年前工部铸造的铭文正在血水冲刷下剥落。

第三层了望口的铁栅突然崩裂,涌出的不是守塔人,而是成箱的桑皮灯笼。

\"快抓住灯笼杆!\"

陆云袖的银镯刚勾住竹骨,整座灯塔轰然倾塌。

沈知意在浮沉间望见塔基处露出半截石碑,阴刻的\"永镇\"二字被浪花纹铜匙填补完整。

\"是暗河地宫的钥匙孔!\"

湍流中,陆云袖突然将银镯嵌入石碑裂隙。

机关启动的闷响盖过潮声,江底竟升起条青铜栈道。

沈知意挥梭击退扑来的铁鳞蛾,见栈道扶手上的螭龙纹与严小公子佩剑的吞口如出一辙。

栈道尽头传来机械转动声。

十二尊陶俑破水而出,手中所持竟是泉州港失踪的佛郎机炮。

陆云袖旋身躲过喷射的铁砂,银镯击中陶俑左眼。

空洞的眼窝里掉出卷用鲛绡包裹的舆图。

\"是东南海防的烽燧布局!\"

沈知意展开图。

这些标记与桑皮灯笼的显影...

陶俑突然集体转向。

佛郎机炮口迸发的不是火药,而是浸透硫磺的珍珠粉。

陆云袖拽着沈知意扑进青铜栈道下的暗格,毒粉在头顶结成靛蓝色云团。

暗格内壁的鱼鳞甲突然脱落,露出后面整墙的铜镜。

沈知意冰弦擦过镜面,折射的光束竟在对面石壁拼出幅织机图样。

陆云袖抚过榫卯结构的标注,突然握紧银镯:\"这是云缕绣庄的镇庄之宝,七窍玲珑机。\"

石壁轰然中开,涌出的霉气里混着龙涎香。

沈知意银梭挑开蛛网,见密室中央的青铜机上缠着半匹未完成的云锦。

月光透过气孔照在锦面,浮起的暗纹竟是玉牒库的布局图。

\"难怪东厂要灭口。\"

陆云袖用刀尖挑起织梭。

\"用天蚕丝混着金箔织皇族秘辛...\"

墙角陶瓮突然炸裂。

窜出的不是毒虫,而是成卷的桑皮纸。

沈知意展开最上面那张,朱批的\"蚕桑济世\"四字在月光下渗出墨绿。

竟是混入海藻汁的御墨。

\"陛下要遮掩的不是海防图。而是秘闻\"

她指尖轻触未干的墨迹。

\"二十年前太子妃诞下的到底是,严小公子也在说?...\"

破空声打断了低语。

三支鸣镝箭钉入织机,箭尾拴着的火药筒开始滋滋冒烟。

陆云袖劈手夺过织梭插入地面机关,整座密室突然倾斜。

沈知意抓住飞散的桑皮纸,在塌陷瞬间瞥见纸背的暗记。

正是云姨生前绣在手帕上的浪花纹。

江水倒灌进密室时,青铜织机沉入漩涡。

沈知意被激流推着撞向暗礁,手中攥着的桑皮纸突然遇水显影:泛黄的纸面上,太子妃怀抱婴孩的画像正被浪花纹缓缓吞噬。

血色蚕茧再次漂满江面时,晨雾中传来摇橹声。

老艄公的斗笠压得很低,船头摆着的桑皮灯笼却崭新如初。

沈知意攀住船舷的瞬间,看见老者虎口处褪色的刺青。

正是二十年前护送贡船的水师印记。

灯笼突然自燃,灰烬里露出一枚金镶玉的东厂腰牌。

老者竹篙轻点,腰牌裂成两半,藏在其中的半片桑叶飘落江心。

叶脉间的朱砂小楷渐渐清晰,写的是泉州港某个早已废弃的码头番号。

江风卷起未燃尽的桑皮纸,残片上的浪花纹突然与朝霞融为一体。

沈知意望着渐渐显形的海岸线,突然明白云姨临终前那句\"蚕醒之时\"的真正含义

这整条运河,原就是先帝织就的一张捕龙网。

江鸥掠过桅杆的刹那,老者竹篙突然横拍水面。

藏在水下的铁链应声而起,绞住沈知意腰间冰弦。

陆云袖银镯疾旋,钢线切断铁链的瞬间,船尾暗格弹出一方鎏金匣。

\"沈姑娘可识此物?\"

老者嗓音沙哑如锈刀刮石。

鎏金匣盖滑开的刹那,沈知意看见匣中摆着半枚褪色的玉扣。

暗流突然湍急。

船底传来木料断裂声,沈知意反手将银梭钉入舱板。

裂缝处涌出的不是江水,而是浸泡药水的毒液。

遇空气自燃的茧丝在甲板蔓延。

\"云州沈氏...\"

陆云袖挥袖扑灭火苗。

\"原来令尊是二十年前被流放的司礼监少卿。\"

老者突然摘下斗笠,左颊的黥印在晨光中泛青:\"当年奉命销毁玉牒的,可不只是东厂。\"

\"太子妃诞下的龙孙,需要两副玉牒来藏。\"

沈知意银梭突然指向他咽喉:\"所以云姨绣的不是海防图,是皇室血脉的凭证?\"

江风卷起残存的蚕茧,血色丝絮在桅杆间飘摇。

老者从怀中掏出半片玉佩,玉佩纹路与沈知意身上的一块可以凑成一对:\"姑娘可知当年为何独留你性命?这身织锦的功夫...你小小年纪就功夫如此了的\"

破浪声打断话语。

五艘苍山船呈合围之势逼近,桅杆悬着的却不是战旗,而是成串的琉璃灯笼。

陆云袖银镯击碎最近那盏,坠落的火油里裹着细如牛毛的银针。

\"是泉州水师的毒龙阵!\"

老者突然纵身入江,声音随水波荡漾开来。

\"去镇海塔寻第三块石碑...\"

沈知意拽着陆云袖翻下船舷时,最后瞥见苍山船甲板上的炮口。

精铁锻造的炮管内壁,赫然刻着云缕绣庄的独门印记。

暮色降临时,二人伏在镇海塔残垣下。

陆云袖用断刀刮去青苔,露出碑文\"永镇东南\"的敕造字样。

沈知意将浪花纹铜匙插入残缺的\"南\"字孔洞,脚下地砖突然震动如筛。

\"退后!\"

青铜机括破土而出,二十八枚铜镜组成的天罡阵映出残阳。

沈知意扯动冰弦调整镜面角度,折射的光束在塔身拼出幅织锦纹样。

正是二十年前太子妃大婚时的翟衣纹饰。

陆云袖突然用银镯击碎东南角的铜镜。暗格弹开的瞬间,成卷的鲛绡倾泻而出。

展开的绡帛上,金线绣制的玉牒副本正在暮色中渗出血色。

\"原来双生子...\"

沈知意指尖拂过并列的婴孩襁褓纹。

\"严家小公子的也是胎记。那这到底?\"

塔顶突然传来机弩上弦声。

陆云袖拽着她滚进碑亭,十二支裂石箭将铜镜阵击得粉碎。

飞溅的镜片中,沈知意望见对岸芦苇荡闪过明黄衣角。

\"是龙纹常服。\"

她挥梭钉住飘落的丝绦。

\"陛下的人来得真快。\"

\"用星螺蚕丝淬毒,当真好算计。\"

沈知意劈手斩下一截冰弦,将毒血引出体外。

染红的丝线坠地即燃,蹿起的火苗竟在青砖烙出浪花纹。

碑亭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整窖的樟木箱。

掀开的箱盖里,成匹云锦裹着佛郎机炮图纸。

每张图纸边角都钤着工部火器局的官印,印泥却混着珍珠粉。

陆云袖用银镯刮下粉末:\"难怪图纸遇潮不腐,原是用了贡珠研磨。\"

地窖深处忽然传来金玉相击声。

沈知意循声望去,见青铜机枢上缠着半截冰弦。

正是她三年前遗失在绣云山庄的旧物。弦丝尽头拴着玉牒库的鎏金钥,匙身浪花纹里嵌着粒鸽血石。

\"小心连环锁!\"

陆云袖已经晚了一步。

沈知意抽出金钥的瞬间,二十架诸葛弩破壁而出。

淬毒的箭矢擦着她鬓发飞过,钉入木箱爆开黑色毒雾。

翻滚间抓住的铜环突然下坠,整面砖墙翻转,将二人抛进暗河支流。

湍急的水流中,沈知意望见无数铁鳞蛾聚集在岩壁凹陷处,翅粉映出幅完整的海防图。

\"是潮汐洞!\"陆云袖挥镯击碎岩壁表层的钟乳石。

\"这些铁鳞蛾在守护...\"

崩塌的石灰岩后,二十门佛郎机炮列阵如林。

炮身铸造的龙鳞纹间,细如发丝的冰弦正随着水波震颤。

沈知意终于明白,云姨临终前为何要她苦练\"听风辨器\"。

这些炮管内部,分明用天蚕丝布着传音机关。

暗河对岸亮起火光。

玄甲卫统领的蟒纹曳撒在硝烟中翻卷,手中举着的正是浪花纹铜匙:\"沈姑娘,有请。\"

沈知意突然扯断腰间冰弦。

崩裂的丝线在炮管间游走,激起的共鸣声竟与海潮同频。

当第一声炮响震落洞顶钟乳石时,她拽着陆云袖遁入暗流,身后坍塌的岩壁将玄甲卫的惨叫永远封存。

浮出水面时,残月正映着泉州港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