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放眼望去满满当当全是“厮杀”的恶鬼，两拨鬼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残肢内脏到处乱飞，全被他们用来作为趁手的武器。
这么一看，林九忽然很能理解施照卿看到投诉信时的心情，是他他也忍不了，林九闭上眼，忍住了某种职业冲动。
施照卿分心看他一眼，提出建议：“你需不需要去那边坐一会儿？”
林九睁眼：“你误会了，我是想把他们都收了。”
施照卿吓一跳，连忙摇头：“收不得收不得，这些都是地府的鬼，归我管的。”
林九点头，默默后退一步。
施照卿很重咳嗽一声，他们打得正欢，没鬼看到她来了，呜嗷呜嗷鬼叫，兴致正好。
施照卿黑了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的叶子，两手捏着送到嘴边，吹出很响亮的一声哨声。
所有人挥舞的鬼瞬间僵在原地，看到她的第一眼，下意识是想跑，于是百来只鬼同时动了，尖叫着四处逃窜。
林九手刚抬起来想要帮忙，却见施照卿手一挥，手上瞬时出现一根哭丧棒，她的哭丧棒才举起来，所有人就停下了，竟然没人敢动。
林九放下心，缩在一边问那吊死鬼：“他们打架都这么朴实吗？”
都成鬼了还肉搏，难得。
吊死鬼流着口水，眼睛看施照卿一眼：“不朴实一点，这位就要不开心，她不开心大家都别想开心了。”
哪有鬼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敢罢了，地府能让她来做这个鬼差，没点手段怎么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所以再怎么样，再怎么闹，也不敢动真格，只能像娃娃一样打闹，比谁能恶心死对面。
“你们经常这么闹吗？”林九又问，这样她岂不是会很累，像管理一帮不大的娃娃。
吊死鬼哎一声，摇头说：“才不呢，我们没事才不会惹事给她做。只不过她好久没来了，大家无聊嘛，总想找点事做。”
他讲的委婉，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林九很快明了，他们分明是喜欢施照卿这个管事的，乐意被她管教。
但现在她一连多日不出现，他们总以为他们已经不被施照卿重视了，只能再闹出的动静来，使她重新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林九一时难以评价：“你们……”
吊死鬼打断他，问出来他一直好奇的问题：“你是谁呀，怎么和她一起来的？”
林九朝人堆看过去，施照卿走到了两拨人中间，教训了这边又教训那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鬼们状若鹌鹑，低着脑袋没一个人敢顶嘴。
林九撇开眼，想起她的话，对吊死鬼讲：“我是她老板。”
吊死鬼问：“老板是不是很大？”
“一般吧。”
“那如果她以后不小心做错事了，你不要再凶她了哦，她会哭的。”
林九怔了怔，想起电动三轮车失控滑坡的那一晚，她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的样子，好久才讲：“我不会的。”
吊死鬼立马说：“你以前就凶过。”
他讲的应该是施照卿之前工作的老板，林九没解释，只问：“她哭过吗？”
“哦，当然，你肯定不知道。”吊死鬼刚回答，觉得自己嘴快，不知道这能不能和他讲，但注意到施照卿还在训话，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
“她有回来的时候脸特别臭，心情非常不好，有两个不懂事的小鬼偏偏和她对着干，把她的手机打掉了。我们都以为她要生气了，但她没有，她蹲下去捡了手机就走了，谁也没搭理。
我们跟上去才发现她哭了，边走边哭，只掉眼泪不讲话，就这么哭了一路。我们跟着她回到她家，认识字的鬼看了她电脑，才晓得她白天带病上班，身体不舒服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被你看到了，你不听解释，把她臭骂了一顿，这才哭了。”
林九好久没讲话，眼神放在穿梭在鬼物里的施照卿身上，她叫这些小鬼们摊着手掌排排站好，用哭丧棒做戒尺，一鬼一棒子，在打手心。
“我下次不会凶她了。”林九这回没收回目光。
吊死鬼讲：“你要说话算话才好。”
“说话算话的。”
施照卿教训完，站在一堆砖块上，点出两个名字，然后将所有鬼遣散。
大堆的鬼离开，不少鬼会和吊死鬼打招呼，打完招呼才见这里居然有个活人，稀奇要赶上去看两眼。
林九捂着口袋，叫他们走近，有好东西给他们看。
几只鬼被吊起好奇心，大脑空空走上前，好几颗脑袋凑到他衣服口袋边上去瞧。
林九把口袋拉开条缝，插在口袋里的手一转，手心里一个画有太极八卦图的罗盘露出来，将所有赶上前的鬼吓了一跳。
个个头发高竖，面色发青，尖叫跑开了。
吊死鬼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也要看！”
施照卿打开那封投诉，扔到一个小鬼身上，气得发笑：“你写的？”
小鬼弯腰捡起来，“当然，我又找不到你，只能这样嘛。”
“字都没写对几个，还伇诉我，你怎么不伇拆我呢。”
“我怎么知道是错字，他教我的。”
施照卿没好气走下砖头，问他：“眼珠子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眼珠，可怜兮兮递给施照卿，指着身边高他一个头的鬼控诉：“都怪他！总用肠子勒我！”
“……”施照卿无语看一眼另一个肚子上的断臂，“你先把自己的手臂接回来行吗？”
施照卿强忍着恶心，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眼珠子给他按进眼眶里，随后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没眼看讲：“行了，下回就算把你脖子勒断眼珠都掉不出来了。”
旁边那个鬼讲：“那我下回把你脖子勒断好了。”
施照卿冷笑：“你下回再随便用肠子勒人，我就把你肠子在肚子里打死结，听到没有。”
施照卿拍了拍手，总算完事，一挥手叫他俩也可以滚了。
他俩一动不动，四只眼盯着她，问：“你下回是不是又要好久才来了。”
施照卿才走出几步，听见这话又停下，回身说：“你们不是烦我么，我不来管你们，你们不是该高兴吗？”
肠子哥低头，断臂哥掉眼泪，施照卿懵逼。
“哭什么。”施照卿走回去。
肠子哥问：“是不是地府要换人了，不要你当鬼差了？”
“当然不是……”施照卿脑子快要转不过来。
断臂哥又接上：“你被开了？还是要去地府当大官了？所以不想管我们了。”
“怎么可能……”
林九看了好一会儿，带上吊死鬼走过去，见到两只鬼哭了也是一愣，问她：“这是怎么了？”
施照卿无力：“他们胡思乱想……”
“他又是谁！”肠子哥见到生人，十分警惕，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非常危险，拉过断臂就要后退。
施照卿站出来，挡在林九面前，不是怕他们攻击林九，是怕林九忍不住把他们逮了。
“不用管他是谁，总之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忙，没空来看你们而已。”施照卿解释说。
吊死鬼附和：“对对对，她很忙的。”
断臂哥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和他玩去了，所以才没空来找我们了。”
林九：“呃，她没有和我玩，嗯，我们不是在玩——”
我解释个什么，我凭什么要和他们解释，林九默默闭了嘴，安静缩在施照卿身后。
肠子哥一惊一乍叫起来：“你们不会在拍拖吧！”
施照卿和林九两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施照卿更是明显垮下了脸，一点笑意也没，把两鬼大骂特骂了一顿，沉着脸把鬼赶回去了。
一下子，这片空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施照卿偷偷看一眼林九的神色，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情，对小鬼的话是毫不在意、漠不关心的。
施照卿解释说：“他们有的死得太早，没念过多少书，也不太会讲话，你不用多想。”
林九说：“我明白，我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和你生气。”
“嗯，好。”施照卿低下头，总觉得刚刚没擦干净，手上依旧黏黏的，不得不取出一张纸巾来擦一擦，“走吧。”
施照卿转身，正好和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对上眼，女鬼看他们一眼，默默收了身前偷拍的手机。
“干什么的？”施照卿问。
女鬼呃了半天，抠了抠不断掉皮的脸颊，支支吾吾讲：“我听人家讲这里有鬼打架，来看看。”
“打完了，快回去！”
“呃，好。”
施照卿一声不发走在前面，那张方形纸巾早就揉成了一团，她没有回头，一边扣着那团纸巾一边小声发问：“你总说抓了鬼要回去，那边有你很重要的人吗？”
林九走在右后方，刻意避开她的步子，听到这话没有思考很久，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人，有秋生文才，师兄师弟师妹，还有呢，再多好像数不出来了。
他答：“有的。”
施照卿没问是谁，脚下踢开一个瓶盖，继续说：“有没有想过不回去了，你就留下，在这里。”
她没回头，看不到林九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继而只听到答案从身后坚定传来：“没有，我和他说好的，要回去。”
哪怕他犹豫一下也好嘛，偏偏一点没有，就这么干脆讲出来了，看来这里什么也没有能让他留恋的，施照卿叹口气，说：“明晚上我们去找两个人。”
“去干什么？”
“给千面玲珑画像，好让你早点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