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上前两步,来到宇君眼前站定,恭敬有礼道:“南翎紫依,参见宇君大人。”
宇君并不抬眼,吹了吹茶水的热气,称赞道:“如雨急刃,毫发无伤,果真,少年不可欺啊。”
紫依当即利落地屈下单膝,跪落地上,将短刀置于膝下。
宇君的脸色平静,语声中却带着一丝寒意:“你可知罪?”
紫依微点首:“小人知罪。”
宇君忽然笑了:“你——何罪之有啊?”
“打碎大人的茶盏,搅扰品饮兴致,实该万死。”
“哼。”宇君笑了一声,抬手拈来茶杯,边饮边道:“有意思。免礼平身吧。”
紫依依言起来。
宇君身子后靠,倚到温软的椅披上,将她稍一打量,道:“贺紫依?想来,这阵子潜行东宇各处,还同暗军、司刑、司防交手的假面人也是你了?”
紫依俯首:“小人罪重,不敢妄加贺姓于名前。”
宇君不咸不淡地道:“前段时间,我接到南翎君府密信,说流放至诺喑岭的罪人紫依于七月下旬潜逃往外,请我发出密捕令,一旦发现踪迹,立即擒拿。”
他的眼睛看着紫依,嘴上却叫了另一个:“现在人在我眼前,长君说说,本君该怎么办?”
“七月下旬?”紫依闻言一愣,心道:“这么早?”
脑子一转,当即明白这是长老一早就有的布局,抿嘴不语。
褚以墨跪在地上,恳切道:
“君上请容侄儿一言,前宇翎两族姻盟之毁,实有隐情,事关重大,还望君上明察。”
宇君冷笑:“这就是你夜闯本君私阁的意图所在?”
褚以墨垂首:“侄儿自知罪重,愿以死谢,但方才所言,实关翎宇熠三族未来大局,惟望君上能三思,若如此,侄儿于九泉之下,亦无怨悔。”
言罢拾起岚莫剑,抽开剑鞘,引着雪白的剑刃往脖子划去。
“褚以墨——”
紫依惊叫一声,脑子还顾不得反应,手脚已疾步抢过去。
宇君手上飞出的茶杯先一步打掉了禇以墨手上的剑。
杯上带的强劲的内力与岚莫剑相撞,各自震开,褚以墨被力势波及,往后却了两步。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要你的命。”
宇君扬声,字句间带着隐愠。
岚莫剑当啷落地,紫依倒在一边,手上见了血。是推岚莫剑刃划开的口子。
褚以墨手上还隐隐作痛,又被宇君当头一喝,清醒过来,转头看见紫依血淋淋的手,心中更痛,滑膝过去将她扶起,颤声道:“紫依——”掌心捧住她的手,按住伤口。
紫依一冷脸,拿开了他的手,自己起身,走到一边站好。
褚以墨的心忽地一空。
————————————
宇君的茶杯碎了两个,瞥了一眼残缺不全的茶具,已经没有兴致喝茶,直向紫依试探地道:
“还是紫依姑娘说说,本君是抓你还是不抓呢?”
紫依面色平静地道:“君上当可广发海捕文书,明令追捕小人。”
“呵,”宇君笑了一声,扬手指着她道:“看在你有意留长君一命的份儿上,如你所愿。”
一甩袖,高声叫道:“来人——把她带走,择日押往南翎!”
外面闻声跨进来两个金甲卫兵。
紫依回头看了褚以墨一眼,如释重负地叹一声气,转身跟着他们出去。
褚以墨目送着她,直至她的身影被门合遮住,不轻不重“当”的一响,怅然回了神,转头看见散在地上的剑与剑鞘,不知为何,忽觉无地自容。
————————————
“行了,现在说说你们三个的事情吧。”
宇君换了个姿势坐定,一手支在腿上,前倾身子,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褚以豪,想明白我为什么叫你回来了吗?”
听出宇君语气里的不善,褚以豪心里有些发毛。
“外面的司城是你安排过来的吧?”宇君微扬语调,“你想干什么?夺了所谓的旧诏,再让司城处把长君府的人抓个正着,好扫除你做储君的障碍,是吗?”
褚以豪咬牙不出声。
宇君盯着他,气血上涌,身子渐渐发抖,遽然抓起手边的一大卷书丢了过去。
“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
有几页飘到褚以墨眼前,褚以墨略瞥了一眼,瞧见那是边界发过来的文书,侧面都刷了红墨,意为——情况危急。
“覃非的军马都跑到我宇西边府的门前打猎来了!就等着这东宇城里一乱,趁虚而入,而你——”
宇君指着褚二的鼻子,怒不可遏:“本君的好儿子,正等着在这小小的东宇城里,唱一出闹哄哄的戏呢!”
褚以墨心里一悸。
熠军压境,一定是经过覃非精密计算的,他的目光,一直静静地笼在这东宇城之上,从未离开过,芸茹失踪,褚二忽然赶到边界代替他的位置……这一切,都是覃非的布置——褚二原来是在和覃非交易。
好在,只要这东宇城里乱不起来,覃非不敢轻举妄动。
褚二叩头道:“儿愚蠢,父亲息怒,莫伤了身子——”
“哼,”宇君一吹胡子,白了他一眼,喘一喘气,脸犹还红彤彤的,没好气道:“你老实说,南翎悔婚,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掺和?”
“有没有你掺和?”
褚二一声不响。
宇君了解他,他低着头不敢说话,岂非就是。这个儿子空有野心,也知手段,可到底是无有智慧,白白让权欲牵着走了,不禁心里冷笑一声,想——事到如今,他不开口推诿,便已难得,哪里还奢求他自己招出点什么呢?
遂抬手,又从案堆摞的文卷中抽出一叠,不紧不慢地道:
“还有芸茹悄从东宇城行往边界,是你,在后面推波助澜;你大哥在东边被魔军围困,还是你,联通艾狐玄的手下,暴露长君所在,险些断送了他!”
说着,不免又激愤起来。
褚二听见事情越发严重,哪里还跪得住,叫道:
“父亲——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不能都扣到儿的头上啊父亲——”
宇君闻言一怔,停了嘴,一双冷眸扫了他一眼,不禁对天笑出声来。
刚刚说什么不推诿难得,说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