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的眸子,清晰捕捉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挑衅。
她不信姜春桃敢直接说,但她也知道,姜春桃不是善茬。
林穗穗沉默着与她对抗,李叔则是一头雾水:“桃儿啊,你想说什么?快说啊!”
“行。”姜春桃扯了扯唇角:“我昨晚在沙滩的时候,看到——”
“哐当”一声传来,众人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陆临舟低头看着掉到地上的搪瓷缸,一脸懊恼:“临舟没拿住,给你们倒的水。”
“没事没事!”李叔心疼地看着陆临舟:“你这孩子,没让你干活儿!”
林穗穗屏住的呼吸这才放松,而这一幕,清晰地落在姜春桃眼底。
其实特别特别想要把昨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大家,可姜春桃心里明白,她不能。
现在不仅没有人会信她,她说出来只会更让大家觉得她是嫉妒林穗穗嫁给陆临山了。
她的名声一臭再臭不说,姜家人只怕是更容不得她了。
柳湾村光棍不少,他们总能找到一个收了她了。
更何况,她并不希望陆临山都入土为安了,还被人讲闲话。
还有……
总之,林穗穗确实算准了她不敢说,但见林穗穗真的吓到的模样,姜春桃还是心下愉悦了几分。
大家从刚刚的小插曲里回过神来,注意力又回到姜春桃身上。
“你这孩子,卖什么关子?赶紧说,看到什么了?”姜母用手肘顶了姜春桃两下。
“路过看到很多被丈夫训斥的女人。”姜春桃回头看向姜父姜母:“所以,要我道歉可以,但你们得发誓,不逼我嫁给那些老光棍。”
姜父姜母一愣,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尴尬。
姜春桃继续道:“你们要是逼我嫁给那些人,这歉我今天就是不道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姜母又推了她一把:“行行行,你自己相看去,行了吧?你赶紧的!”
姜春桃看向姜木匠:“爸,你说呢?”
姜木匠皱眉摆了摆手:“你妈说的算数。”
得到姜父姜母的肯定回应,姜春桃这才如释重负笑了下。
李叔听他们拉来扯去,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桃丫头,人家穗穗跟你差不多大,你还在爸妈身边,穗穗都守寡养家,撑起整个陆家了,你非要搅得人家不安生?”
“我道歉,对不起。”姜春桃抬着下巴,目光直直盯着林穗穗的脸:“我姜春桃从今天开始,没见着真凭实据前,绝不乱嚼舌根。”
姜木匠立刻欣慰地看着她:“这就对了!”
姜母也是喜笑颜开,这下,他们的生意应该可以继续做下去了。
可谁知他们笑容还没持续两秒,就听姜春桃继续道:“但要是我拿到切实的证据,什么烂事我都能说得出口。”
姜父姜母脸色一变,这哪是道歉!
两人又开口指责,逼姜春桃好好道歉。
一直没说话的林穗穗望着姜春桃紧攥的拳头,突然开口:“我接受了。”
姜家人和李叔都诧异看过来,连带着陆临舟都皱起了眉,显然是没意料到林穗穗居然就这样接受了姜春桃不太诚恳的道歉。
林穗穗点到即止。她本就不纠结于道歉这事,加上她和陆临舟确实有把柄在姜春桃手上。
得理不饶人,并不是理智之举。
姜父姜母反应过来后,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好好好,穗穗大人有大量!”
“梅子,赶紧,把我们带来的赔罪礼拿出来!”姜母快手快脚地从袋子里拿了些新做的糖水甜粥,往院里的石桌上摆:“这是我们新熬的!”
姜春梅赶紧解释:“上次真是我的问题,剩的点馊糖忘了扔,不小心卖给了你家临舟。以后绝不会再有这个事情发生了!我们以后出摊肯定只卖当天新做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李叔,希望能把这摊子保下来。
村委会的人还愿意吃,那大家肯定就放心得多,还会来她家买。
“我们家就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林穗穗随手端起一碗递给李叔:“大家一起吃。”
李叔笑呵呵接过来:“村里和谐相处,我们就高兴。”
陆临舟也学着她的样子,给姜父姜母端了碗递过去。
林穗穗自己正要伸手拿起一碗,李叔却突然“呸”地一下,把刚刚吃的一大口甜粥都吐了出来。
“这味儿不对!”李叔闻了闻自己碗中的粥:“姜木匠,你家诚心拿臭的坏的来道歉?还说是今天新做的?!”
姜木匠脸色大变,端起碗猛嗅一口,臭味冲得他差点作呕:“这怎么回事?!”
“春梅!”姜母被姜木匠瞪了一眼,吓得腿软:“不是让你盯着锅里的?怎么会臭?”
姜春梅也一脸惊慌,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使劲摇头:“我、我不知道!这次真不是我!真不是!”
几人看着这一堆碗,都懵了。
这臭还不是酸腐的臭味,不知是哪来的味道。
“吃不死人。”一旁沉默的姜春桃突然开口,端起一碗甜粥吃了口,面色如常:“就是放了点腐鱼的汤汁。”
柳湾村村民捕回来的海鱼常常的吃不完的,这年头又没有冰箱能储存,就会做成腐鱼吃。腥臭难闻,但是吃起来咸香有味。
这放在甜粥里,纯粹就是来恶心人了。
李叔气得重重把碗磕在桌上:“姜木匠!你们这是赔罪还是下毒?!”
“老李,桃儿这孩子您也知道……”
“我老李是管不了你家的事了,以后你家爱咋咋地!”
李叔拂袖而去,姜家三人赶紧追上去道歉,他在村委会很有话语权,要是他真生气了,姜家小摊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开了。
可三人跑了两步,又怕姜春桃在林穗穗家闹事,又不放心地回头来抓姜春桃走了。
小院里又恢复安静,林穗穗低头看向桌上拿些放了腐鱼汁的糖水甜粥。
这个年代浪费这么多粮食,姜春桃是真该死啊!
闻着这味道,林穗穗就知道这姜春桃是有多想跟她对着干了。
在村委会干部面前,都要使这龌龊的一招让她吃吃瘪,全然不顾之后他们姜家在村里会有多难过。
林穗穗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有些苦。
陆临山都埋土里这么久了,还有余债要算到她林穗穗头上。
清晨的那一缕凉风消失,太阳把腐鱼汁的味道烘烤得更甚,那味道直冲鼻腔,林穗穗只觉得胃部翻涌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一次,林穗穗呕是呕了,却没太慌张。
陆临舟倒是紧张,扶着她问:“穗穗怎么了?”
林穗穗抬眸,对上陆临舟干净澄澈的眼睛里盛着担忧。
你说呢?还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