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日的同行,温柔和薛染的关系倒是比先前熟悉了不少。
薛染正在屋里给自己的蛊虫喂食,就听见温柔来敲门了。
他微微抬眸。
“门栓没上。”
闻声,温柔推门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那会儿我买了点疏勒城特色的甜酥馓子和干果糕,给你送点尝尝。”
听见她的话,薛染才转眸看过去,霎时间,呼吸一滞:“你——”
她穿着颇具西域风情的当地衣裙。
这里的衣裙和南苗服饰一般偏于鲜艳,布料却更少更飘逸。
色彩艳丽夺目的柔软轻纱贴着那皎白的肌肤,露出肩颈与一段纤细柔软的腰肢。
发饰点缀着轻软的羽毛和华丽的金银珠链,比之先前总一身中原风俗的青衣素净的模样,添了些鲜妍姝艳。
中原以鲜艳之色为贵,如她这般贫寒的百姓,才会穿些清浅的青白之色。
一件金丝绣百鸟纹的黑色披风瞬间兜头而来。
风声一过。
温柔嘴角一抽,看着把自己裹严实了的披风,又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头都不回的薛染:“你干嘛?这儿不冷。”
“你,你太......你可知这般,于,于礼不合。”薛染坐在桌边,耳尖泛着绯色,压在桌沿的修长手指因为用力微微发白,隐隐透露出了他心中的波澜。
明明背对着她,还闭着眼睛,跟防鬼一样。
温柔轻笑一声:“你怎么都结巴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给自己扎几针?”
“陆远秋!”
温柔:“我耳朵不背,不用这么大声。”
“......”
温柔:“这里的人不都这么穿么,话说回来,南苗和中原不同,也讲究这些啊?”
薛染下意识转身反驳她,又瞬间转了回去,说话的语气,似有些咬牙切齿:“你当我们是什么山间野狼哺育长大的,未曾开化不成?”
他脑子里,全是方才那惊鸿一瞥的一幕。
那纤细的肩颈与腰肢,白得似乎在发光。
话落,他又有些支吾地试探道:“你,你将衣裳换回去吧?”
这话说得,怎么听都有点气势不足。
温柔举步走近来,坐到他边上。
桌是圆桌,她一手手肘支在桌上,手心向下,将下巴压在手背面儿,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这是在求我吗?”
“谁求你了?”薛染一顿,倏然睁开眼睛,果然见她就在自己面前,待看清她未曾扯下披风时,隐隐松了一口气。
温柔颔首:“哦,那我不换,披风还你,我出去了。”
说话间,她素手一抬,就待拉开披风的带子。
“!”
薛染瞳孔倏然放大,蓦然抓住她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可那温软的柔荑入手,顿时叫他心间一跳,又慌忙松手。
温柔一抬眸,就见面前的少年耳尖泛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羞恼还透着股莫名的委屈瞪着她。
温柔一脸无辜:“怎么了?瞪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呀?不好看吗?”
薛染手指紧紧压在桌沿上,没说话。
温柔:“你怎么不说话?算了,那我去问问别人。”
她起身,下一瞬就被人抓住了衣角。
温柔垂眸掩住其中愉悦:“你若是夸我一句,我就换。”
“好,好看。”
少年的嗓音微哑。
她转头,就见到少年飘忽闪烁的眼睛。
纯情得实在可爱。
温柔不忍心逗他了,唇角微弯,眼底掠起细碎的温情:“好。”
“我喜欢听好听的话,下次你若是嘴甜一点,说不定,我都会答应你呢?”
言罢,她披着披风出了门。
面前女子的身影已不见,空余淡淡的馥郁气息在室内。
少年起身关上门,耳尖的绯色越加鲜艳起来。
他面色如常,那心跳与眸中情绪,却乱得像夜风里摇曳的光影。
......什么叫,说不定都会答应?
......
长生蛊的诱惑力的确大。
不过短暂地在疏勒城停留了一日,追杀薛染的人又来了两批。
唐僧取经都没到他这个难度。
从金钱镇到疏勒城,再回到金钱镇,一来一回花了一个来月。
结果还没进金钱镇,一行人就听见了马蹄声。
又是一大批黑衣人!
这些人武功与江湖上的高手比并不算特别突出,但人数众多。
张一刀等人恐怕不足以抵御。
温柔眼神微闪,清理完了这批黑衣人,走到那领头的尸首边上,示意张一刀:“扒了,看看有什么东西。”
张一刀:“......”你怎么不吃饭的时候,让我也帮你吃了啊?
张一刀一脸憋屈地搜了此人的身,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却在这人右上臂上,发现了一道刺青。
图样中央有一个东字。
温柔轻笑:“果然来了。”
薛染狐疑道:“谁来了?”
温柔眼中泛着冷光:“一位故人。”
薛染沉默着,眼底掠过一缕幽色。
她的故人?什么故人?
温柔没留意到他的神情。
紫衣卫取自紫气东来之寓意,所以图腾的中央有一个梁国的东字。
此人的武功路数也的确和紫衣卫符合,但剩下的人......却不像是紫衣卫的人。
此番——倒是有些故意引她上门的意思了。
......
夜色渐浓,金钱镇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唯有一家茶馆稍大。
茶馆内,一身着绛紫官服的青年正悠然煮茶。
风声呼啸中,有人推开了门。
他手一顿。
一身形高瘦,发如泼墨的青衣女子淡淡踏入茶馆里。
时隔八年,她的面容比当初少了些稚嫩。
他看着走近的女子,竟觉有种陌生感。
温柔语气有些轻佻感:“多年不见,林指挥使都有了这等煮茶的雅趣了。”
她目光一转,心中嗤笑。
这暗处估计有不下百人藏着,显然是场鸿门宴。
现在林昭明面上还没动手,是打算先礼后兵了。
林昭神情略微松动,有些对她变化的诧异,可思及当年之事,和这八年光阴,又不意外了。
时间在走,他们都变了。
林昭:“老三,你果然还活着。”
当年结义之时,林昭最大,是大哥,公孙连是老二,原主陆远秋是老三,苏景瑜是老四。
“哎。”温柔淡淡扬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结义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林昭眼中五味杂陈:“那你如今为何与那南苗蛊师同行?
你身在关外,想必消息闭塞,虽当年你坠江后死不见尸并未撤销通缉。但你可知昨岁太子殿下出世,陛下大赦天下,中原内已消了你的通缉令。
这个薛染如今是贼寇,老三,当年你就是我们中最冷静的人,你应当比我清楚该怎么选才是。”
为了夺长生蛊名正言顺,新帝给薛染的罪名是他纵蛊行凶,危害百姓。
与薛染同行,无异于惹祸上身。
当年的事,终究是他们有愧于她。
她当年中的毒便出自于紫衣卫,如今想来怕也不过是靠着她一身内力拖着,已是强弩之末,没几年了。
今日他先礼后兵,也是为了弥补一些当年的亏欠,至少让她能多走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