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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秋谨慎地扫视着周遭。

良久,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好像失去了躯壳,连手看起来都更接近虚影。

“我......没有投胎?”

陆远秋不由回想起和她做交易那个仙师的话。

不是说好下辈子给她个好出身吗,怎么她睁开眼,还在这辈子?

“前方可是陆远秋?”

一道听起来有些瘆人的幽幽嗓音飘来。

陆远秋转眸,就见两个脚不沾地的“人”飘了过来。

一黑一白。

陆远秋语气和缓地抱拳拜礼:“在下确名陆远秋,不知二位前辈是?”

二人微微颔首:“我二人自酆洲星域而来,乃阎君座下鬼修,受阎君之命,前来接引姑娘。”

陆远秋:“劳二位受累跑一趟了,只是,在下并不识得什么阎君。”

“是阎君的友人温道主所托。”

陆远秋恍然大悟:“可是那位女仙师?二位前辈是来引在下转世的?”

白衣人轻笑一声。

“陆姑娘,温道主说,如果凡事皆求来世,未免可惜,前世仇,前世报,今生愿,今生了,与其求来世富贵,不如今生入鬼道,寻仙途。

且温道主观陆姑娘于武道颇有天赋,只是如今陆姑娘已是鬼道中人,不知可愿拜入阎君座下,问道长生?”

陆远秋微怔,心间激荡。

仙师这是送了她一条仙路?

......

一望无际的云海上,山峰悬空而立,烟云缭绕。

几个老少不一的人神色各异。

“奇了怪了,这温狗竟然让阎君从凡俗带了个人回来,还收徒了?”

年岁更小的修士挠着头。

修天算道的白胡子老头掐指算了一算。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天算老头,你别卖关子啊。”

老头:“若老夫猜想得不错,是因为温狗出身,与此人有几分相似,加之此人的确有几分仙缘,若生在灵气盛一些的世界,怕也是个能以武入道的后生。

老夫第一次见温狗的时候,她还尚未长成,修的也不是武道,那时老夫就觉着,此人心性太执、太傲,这种人只会有两个结果,死,或是人上人。”

老头将他知晓的一些事徐徐道来。

温柔原本是低等矿星上挖矿的奴隶,少年时有鸿鹄之志,也确实有几分天赋,这才得以离开矿场。

可惜出身差,没背景,不是那种顶尖天才,比下有余,跟真正的绝世天才比又差之千里。

不过是个中庸之辈,放在下界宗门也只是普通弟子,可以收,但无足轻重。

偏生她凡事都要光明正大去拿。

心气太高,脾气太倔,又天赋平平,不肯走捷径,也不愿意曲意逢迎,典型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温柔的父母是不是反向预判,偏偏给她取了温柔这么个名字。

这种人注定了路不会好走。

她闯荡了几百年,一事无成。

反而因认死理,不服权势欺压,得罪了不少人。

世家宗门一声令下,她连工都务不到。

她是可以去闯秘境,可谁敢收她的东西?

黑市的给价她连受伤看诊都不够。

处处被世家压迫,每每需为世家子让路,哪怕赢了比试,叫世家落了脸面都得被千里追杀。

她天赋算不得一流,宗门权衡利弊,觉得她不值得保,给世家面子,将她逐出门派,她就只能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公道的确是世上最难走的路。

叫她苟且逢迎她低不下头,叫她堂堂正正她又没有那个背景资本。

天赋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再努力也赶不上别人命好。

有人生来修为一日千里,有人生来家中底蕴深厚,可以后天用资源堆砌。

她可以隐居苟活,又不甘心庸庸碌碌。

做圣人她不够格,做恶人她手段又不够脏,在名利中间两不讨好。

朋友觉得她功利心太重,名门正道说她野心勃勃、想往上爬的执念太深不是善茬。

偏偏她还倒霉,在秘境找天灵地宝,撞见了两位强者交战。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误伤了温柔。

这一刀下去,把温柔的仙缘福缘斩断了,要不是双方还在交战僵持着,为了防止温柔日后报仇,他们还要追过去把温柔杀了保险。

福缘仙缘一断,她气运消散,根基尽毁。

从那以后,温柔就倒霉到喝口凉水都塞牙。

修炼吧,经脉开裂,运气吧,灵根消失。

喝水水里长虫,熬药锅都能爆炸,吃饭碗还被砸。

出门就背黑锅,闯宝地秘境就被针对追杀,找天灵地宝就撞见人家背后交易被追杀要灭口......等等。

倒霉得都出了名。

三天一小劫,五天一大难。

一度在生死边缘挣扎,曾经更是一身伤残,连眼都瞎了一只,毫无修为落到放逐之地。

说一无所有也不为过。

后边儿的事就不曾听说过了。

天算老头也不知道她怎么又活下来了。

更没人知道她怎么以武入道到这一步的。

年轻修士:“原来如此。”

另一人飞升比较晚,也是头一次听说温柔的旧事,说话间又八卦起来了。

“那天算老头,你可知道她那个道侣又是怎么回事?我见他也没什么特别。

虽化形容色出挑,可咱们修道之人何时缺过美色,温狗想要个俊俏的,怕是想吃软饭的得排着队来吧?

那姓沈的还是条蛇,本体长得那德性......说不好看都是委婉的,只能说吓人,她看上他哪儿了?”

老头摸了一把胡子。

“温狗这个人啊,少年时傲得很,就是太傲了,活一口气。依我的经验看,这种人对待好恶,都是认死理的,重诺重情义,记仇也记恩,所以当初酆洲阎君不过借了一笔灵石给她,她都能在阎君失踪后,替阎君镇守了酆洲十万年。

听闻她落魄时没人瞧得起她,只有姓沈的一直跟着她。

所以如今风光了......”

余下之言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这个姓沈的也是命好,残魂偏偏落到了她身上,那时候,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修炼资质平平,还被人斩断了仙缘福缘的倒霉鬼,能以武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要是早知道她有今天,老子也跟着她混。”

如今苍穹之上,无其左右。

诸道道主背地里怎么骂她的不重要,但谁见了面上不赔个笑脸。

她从始至终,只为这一个人低过头。

让人看了都恨得牙疼。

恨姓沈的软饭吃得好,又恨自己吃不到。

......

此刻。

温柔已经回到了域外,一道微弱的白色光点萦绕在她身旁,亲昵地蹭蹭她,又转了几圈后,便飞向她左手。

纤长莹白的无名指上,缠绕了一圈浅淡的白色细线。

光点融入那圈细线上,细线的颜色又更偏白了些。

乍一看,就好像一枚戒指。

温柔轻轻抚过白色细线的位置,微微牵唇。

当初二人定情时,将彼此的一缕命魂缠绕在双方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这仅余的一缕命魂一直留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阎君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就怕这不着调的东西把陆姑娘带坏了啊。

远在酆洲的阎君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秋!阿秋!阿秋!”

“温柔这龟孙肯定又在背后骂她爹!”

阎君身边的下属嘴角一抽。

自家阎君,人又贱,嘴又臭,还天天想当自己朋友们的爹。

非得去犯个贱心里才舒坦。

这就导致了他跟每个好朋友见面起手就是对骂,说不定还要打架,但遇到什么大事儿又会二话不说去帮忙。

能和阎君做朋友的,不是些心眼比较实在的武修、体修之列,就是温道主那样早年有些交情的。

体修到了这个境界,个个都是徒手开山的行走的金刚。

阎君打不过,就要惹。

是次次被追着打,下次还敢。

实在奇葩。

这种人带徒弟......这位叫陆远秋的姑娘以后会没朋友吧?

这位下属也确实没预见错。

许久以后。

陆远秋看着抢了朋友孩子糖的自己师傅。

他甚至还大言不惭忽悠孩子:“哎呀,然然啊,你看,我是你爹的爹,你这糖给爷爷是大孝啊!”

陆远秋不敢置信,那头转得好似一帧一帧似的:“师傅,你是认真的吗?”

“先别认不认真的,听师傅的,快跑!”

下一瞬,然然一声哭腔爆发:“呜呜呜爹,阎叔又抢我糖!”

“阎王八!你个龟孙又惹老子闺女!”身后传来一道吼声。

多么震耳欲聋的一个又字。

被师傅拎着一阵狼狈逃窜后,陆远秋眼神呆滞,怀疑人生。

她是不是上了什么贼船啊?

之前来给她引路的鬼使看着挺正经挺严肃的啊,怎么头儿是这样的啊?

她已经能预见以后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以后她会不会变得很强她不知道,但她以后跑路一定会很快。

修什么鬼道,说不定以后都要以速证道。

拜师不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