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轻语的脸瞬间红了，加重语气：
“我说的工作能力！”
江楚然反问：“我说的难道不是？”
“明显不是！”
颜轻语扭头不看他，又羞又怒。
江楚然把毛巾搭在肩头，仰头叹气：
“人心里的成见是座大山。”
颜轻语白他一眼：“....你不考研可惜了。”
江楚然笑着耸肩：“确实，是学校的损失。”
“无赖！”
颜轻语不想说了，抬起圆臀，准备起身，江楚然却将她按回座椅：
“既然来了，就帮我参谋参谋。”
江楚然笑着说道。
他思考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颜轻语无比适配。
颜老板有钱，他正好缺钱。
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大腿，不抱不是傻子吗？
做游戏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票子都不嫌少，能拉颜老板入伙是最好的。
江楚然原本打算，逐步培养颜老板对他的兴趣（正经的），对游戏的兴趣，对他能力的兴趣。
在他的一步步诱导下，主动产生投钱的想法。
类似：诶，游戏这个赛道似乎不错，我也投一点吧。
很有可能，对吧。
只不过稍有偏差的是，还没等他出招，颜老板这胖鱼自己就上钩了。
这能空军？
座椅上，颜轻语扫了眼被摸过的肩膀，心底有些奇妙。
表面还是不乐意，凶巴巴道：
“我拒绝！”
“也行，以后清汤面就我一个人吃了。”
“......”
见她有所松动，江楚然软硬兼施。
他拉过椅子在颜轻语身旁坐下，双臂支在膝盖，和她平视，神情诚恳道：
“姐姐拜托了，这个游戏对我很重要。
“我从小学开始玩游戏，那时候家里还没电脑，我只好把每天的早饭钱省下来去网吧。
“那会儿游戏还没这么多花样，画质也渣的不行，即便如此，我还是玩的不亦乐乎。
“帝国时代是我的启蒙游戏，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可惜现在技术水平倒是上去了，游戏的画质越变越好，快乐却越来越少。
“直到我上大学，我才明白，什么是游戏。
“也是从那时起，我想入这行，在我的脑海里，我是一名游戏开发者，而在我内心深处，我是一名玩家，我只想带给大家纯粹的快乐。”
至此，江楚然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颜轻语。
四目相对。
颜轻语刻意眨动眸子，纤长的睫毛不安颤动，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平静。
她原本以为，江楚然只是有天赋，没想到他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
今晚，她很想留在这里，心里也有一堆问题想和江楚然探讨。
她明白，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绝佳机会。
想到这，颜轻语尖俏下巴轻点，御姐范十足的说：
“行是行，但先说好，我不玩游戏，没办法给你专业玩家的评价。”
江楚然一听，有戏，乐道：
“放心放心，面对姐姐我会倾囊相授的。”
颜轻语：“？”
话是没错，但就是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咳，咱们说说游戏吧。”
江楚然撇开视线，立刻转移话题，不，切入主题：
“我想知道，你对‘小小梦魇’的剧情，有什么想法？”
他说着伸出手，握住鼠标，将笔记本屏幕往自己这边稍稍偏转。
然后打开一个txt文档，准备记录。
颜轻语也认真起来，总结道：
“我看下来，对于剧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两个词：
“‘逃离’和‘轮回’。
“‘逃出这座城市’的设定，给我一种冒险的紧张感和刺激感；
“而‘轮回’就是游戏的精神内核，让玩家感受到一种拼命挣扎，却于事无补的压抑宿命感。
“所以我觉得，小小梦魇的剧情称得上出彩。”
江楚然听的眼睛一亮。
精辟....
实在是太精辟了！！
一个游戏萌新，竟然理解出了连创作者都没想到的意思。
这是什么？
这，就是阅读理解满分选手！
颜老板中学时的语文成绩一定很好。
但是！
调起的这么高，接下来只会是接二连三的问题。
于是，江楚然面不改色的点点头：
“恭维就免了，我等一个但是。”
“好吧，看来你很清楚我要说什么。”
颜轻语的眉眼，不自觉凌厉起来。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江楚然脸上时，却顿住了。
棱角分明的侧脸，几缕黑色碎发随意搭在额前，年轻的面庞写着认真。
看着这样一张脸，颜轻语收敛起工作时的气场，语调尽力变得柔和：
“小小梦魇没有台词，没有任务指引，整个游戏更像一部默剧，你打算如何展现剧情？”
“好问题，但这并不难。”
江楚然先给予了颜轻语肯定，接着解释道：
“我把游戏拆分成了五个章节，每一个章节都有相应的铺垫，比如第一章摩诺在猎人小屋里，第一次遇见小六，之后通过摩诺和小六的情感变化，将剧情带向高潮。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把剧情穿插在游戏过程中，不会影响游戏整体节奏。
“再加入收集物品，获得碎片信息的设定，让剧情党有可以挖掘的空间，让偏好冒险和动作的玩家也能玩的畅快。”
江楚然停顿一下， 留给颜轻语提问，思考的时间。
“听起来很有意思。”
颜轻语认可的点点头：
“不过我很好奇，npc小六存在的作用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
江楚然耸耸肩：“推进情节发展，抒发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颜轻语：“？”
“开个玩笑，别当真。”江楚然笑笑。
“别闹。”
颜轻语斜他一眼，正色道：“我认为，小六的出现会破坏恐怖气氛，毕竟玩家有人陪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并不。”
江楚然摇摇头，“这是一个误区。”
确实如颜老板所说。
以往的恐怖游戏，为了追求氛围，全都是单人模式。
整个游玩过程别说队友了，就连npc都很少见。
为的就是营造孤立无援的气氛，充分放大玩家在恐怖环境中的惶恐感。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恐怖游戏的核心所在。
一个人玩恐怖，两个人甚至三个、四个人一起玩，那还恐怖个屁啊！
这种区别大概就是，你一个人进鬼屋，和你带着鬼进夜店，一堆人跟那摇头晃脑，灯光五颜六色，那感觉能一样吗？
鬼都恐人了好吧。
但是小六不一样。
当玩家真的以为小六是同伴，是羁绊，全情投入，甚至沉浸其中时，那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吧，小六的存在，主要是有两方面的作用。”
江楚然拿起水杯，抿上一口，侃侃而谈道：
“第一，小六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和调剂。
“玩家们在整个游戏过程中都是在躲避怪物，加上色调昏暗，穿黄色雨衣的女孩，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让游戏不会完全陷入恐惧、压抑的单调情绪中。
“第二，她会和玩家共同完成解谜，进行互动。
“类似摩诺的身高不足以触碰机关，但在小六的帮助下，高度正好合适，两人得以打开机关，通往下一个关卡。
“这样一来，不管是从情感角度考虑，还是从实际的帮助考虑，小六对玩家来说都会非常重要。”
颜轻语轻点下颌：“嗯，理由很充分，我可以给到90分。”
“我想知道，剩下10分去哪了？”江楚然好笑的问道。
颜轻语手一摊：“因为小六还是不恐怖。”
“这个方面嘛....”
江楚然话锋一转：“诶，你看到剧情结尾了吗？”
“还没，等等！”
颜轻语的眼神忽然警惕起来：
“你该不会在结局藏刀了吧？”
江楚然耸耸肩：“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了，毕竟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颜轻语“哦”一声：“懂了，结局很刀！”
“....不要这么敏锐。”
江楚然无奈，滚动鼠标，定位到具体内容，然后移动屏幕面向颜轻语。
“看看吧，这就是结局。”
颜轻语凑近，双眸快速扫过。
看着看着就沉默了。
她轻咬嘴唇，带着一点怒意道：
“谁教你这么设计的！这么做，玩家是会破大防的！”
江楚然知道，这句话是站在玩家的角度说的，这一刻，颜轻语就是那个破防的玩家。
“破就破！能让玩家破防的游戏才是好游戏，说明情绪拉扯到位了。
“而且，这不是跟欧·亨利他老人家学坏了吗。”
江楚然理所当然，一脸正色的替自己辩解。
“话是这么说....”
颜轻语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刚才她确实是代入了玩家的情感。
倘若站在设计师的立场，欧·亨利式结局是最好的选择，最能引发玩家之间的热议。
她想明白后，视线重新回到小小梦魇的策划案。
整个剧情模式，就是围绕着玩家和小六展开的，再搭配一些世界背景设定。
整个剧情并不复杂，但内容却一点也不单调。
小六这个配角，只要做好了，给玩家留下的印象，绝对比十个龙套配角都要深刻！
这也就是所谓的“伴侣式npc”，只要设计得当，真的会在玩家心里留下很大震撼。
虽然这句话，目前还停留在理论层面。
但颜轻语相信，有江楚然在，他们很快就会打破这种僵局。
“好是好，但是恐怖题材很难过审吧？”颜轻语隐含忧虑的问道。
她换了个坐姿，翘起腿，睡袍在膝盖处自然开叉，露出白皙修长的玉腿。
“确实，大环境是不好。”
江楚然盯着屏幕，点点头：
“我上司也有类似的担忧，但我觉得这事属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颜轻语“嗯”了一声：“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寒潭般清冷明亮的眸子，款款凝视，表达出一种迫切想要聆听的欲求。
没想到颜老板竟然对游戏感兴趣....江楚然稍显意外，也说什么，将自己的想法抛出：
“小小梦魇属于小体量单机游戏，这类游戏的投入成本不高，研发时间也不会太长，很适合作为新项目，为团队积累宝贵经验。
“如果连这点魄力和试错成本都没有，那还是别谈开宗立派的事了。
“老老实实做套皮手游，把玩家当傻子，糊弄玩家，像这种吃相难看的公司迟早被市场淘汰。”
“说的好！”
江楚然的一字一句，像是雨点落在湖面，在颜轻语的心中泛起波澜。
原本她还有点担心，《猫里奥》会不会是昙花一现。
但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江楚然对游戏市场的看法，和她的不谋而合。单冲江楚然这番话，她就投定这个潜力股了。
颜轻语向来喜欢自信的人，也喜欢和自信的人交朋友。
江楚然确实很有天赋，为人虽说有点懒散，但懒散中带着可靠，擅长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每次和他对话，都有一种无敌多寂寞，世上无困难的通透感。
这是她羡慕且不具备的特质。
关于公司的改革，颜轻语也思考过很多。
首先，变革肯定是要的。
不过。
推陈出新和固步自封，向来有着鲜明的冲突。
而且，双方的矛盾涉及利益，根本无法调和。
她一直在找机会，势必要将那些思想僵化，暗中阻拦改革的元老蛀虫踢出公司。
而江楚然的出现，恰好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颜轻语看向江楚然的目光涌动着欣赏，一手托胸，一手托下颌，称赞道：
“这份策划案很不错，玩法新颖，对于惊悚的把握也恰到好处，没看出来，你年纪不大，雄心壮志倒是不小，是我小觑你了。”
过奖过奖....只是为广大玩家花生罢了。
毕竟没人想天天面对一堆套皮骗氪的垃圾游戏，我们游戏玩家也想吃点好的，谁又想当韭菜呢....
江楚然矜持的回以微笑。
“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吗？”颜轻语问道。
“嗯，我再看看....”
江楚然边说，边滑动鼠标滚轮，滑着滑着，忽然就觉得事情不对了起来！
怎么聊着聊着，就变成颜轻语问，他回答了？
这种对话节奏，让他有种向领导汇报工作的错觉。
江楚然的内心相当不爽。
小嘴叭叭的，不是说游戏小白吗？
合该轮到他大显身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才对啊。
也就在这时，江楚然目光离开屏幕，随意一扫，注意到颜轻语今晚的不同。
她来之前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瓜子脸白皙细腻，琼鼻挺拔。
她翘着腿，没穿鞋子，脚踝玲珑小巧，赤足如雪。
这腿是真的好看。
江楚然瞅了几眼，不敢多瞧。
同时内心十分懊悔。
唉....做人的事业心，果然不能太重！
“对了，以后想看我做的游戏直说，我不介意，而且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江楚然对颜轻语说道。
“我？”
颜轻语一指自己，“我是萌新，帮不上什么忙。”
“哎~萌新可不兴乱说，在游戏界，大佬经常打着萌新的旗号去炸鱼。”
“哦~”
颜轻语神情傲娇，御姐范十足的说道：
“那么我这个大佬，能帮你做什么？”
“有很多啊。”
江楚然一本正经的举例：“像是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外加宵夜，哦，做饭算了。”
“？？？”
僵了一秒，颜轻语光着脚给了江楚然小腿一下，质问道：
“什么叫做饭算了？！”
江楚然也很惊讶：“你的关注重点该是这个？”
他刚刚说了那么多槽点，最后颜老板竟然只吐槽这个？
“......”
“不然呢！”
颜轻语白他一眼：
“捏肩捶腿自然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摒弃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切实际？有吗？”
江楚然摊了摊手，“我这人向来脚踏实地。”
颜轻语高冷的“呵”一声，想反驳，但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江楚然的靠谱属性，竟无言以对。
她想了想，换了一种讨巧的说法：
“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全面，你的人品确实值得信赖，至于其他方面....还有待考证。”
不是，咱们证都领了，现在再说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江楚然心里嘀咕，嘴上却道：
“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