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如细丝般悄然浸润,瘦西湖泛起一层带着铁锈味的薄雾。谢明微静静地站在沈记绸缎庄前,指尖轻轻拂过鎏金招牌上那道细微的裂痕。
潮湿的空气让铜绿沾染在她的指腹,那股腥气与邙山铁矿的味道如出一辙,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抬头望着檐角铜铃下晃动的矿渣碎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日前沈砚舟折扇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色矿脉图
——原来,二十四桥洞深处隐匿的并非游船画舫,而是三皇子以官盐铁器精心浇铸的弑君刀,这一发现让她的心头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霾。
“谢姑娘的银镯缠丝纹,倒像运河闸口的机括锁芯。”沈砚舟的声音在雨雾中悠然响起,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身着月白锦袍,衣袂在青石板上的水洼间轻轻扫过,那襟前的璇玑绣在朦胧的雨雾中闪烁着冷冽的磷光,宛如暗夜中的鬼火。
他执伞的手腕微微倾斜,手中的竹骨折扇“咔嗒”一声展开,瘦西湖的烟雨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扇面上流动成一幅蜿蜒曲折的矿脉图。
桥洞的倒影里,隐隐约约藏着几艘裹着渔网的货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谢明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绣鞋不经意间碾碎了青苔下晶亮的盐粒
——那是户部账册上神秘失踪的官盐所特有的霜花,这一细节让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沈公子这手丹青,倒是比扬州八怪更懂‘藏锋’之妙。”谢明微微微屈身,拾起石狮口中吐出的《河工志》。
她的腕间银针轻轻挑动书脊夹层,浸过荧粉的突厥文字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着,竟拼出了瘦西湖底火药库的星位坐标,
而这一切,恰恰与母亲沉船那夜的潮汐图完美重合,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沈砚舟的折扇忽然倾近,扇骨机关弹出半枚玉韘:“就像谢姑娘赈济流民的仁心,不也在米粥里种下了追踪蛊?”
玉韘的纹路在雨中泛出血光,倒映出她三日前混入药材的荧粉,此刻那些荧粉正在灾民溃烂的伤口处泛着幽蓝,仿佛是罪恶的印记。
申时的雷暴毫无征兆地劈开湖面,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滔天巨浪。谢明微站在赈济棚前分发着热粥,狂风肆虐,将她的素纱襦裙吹得紧贴腰身,勾勒出她曼妙却不失坚韧的身姿。
当一位老妇颤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陶碗底的鎏金碎片时,谢明微“惊慌失措”地打翻了粥碗,混着硝石的瓷片在泥水中翻滚,朝着沈砚舟的皂靴冲去。
“婆婆当心烫着!”她惊呼出声,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沈砚舟俯身拾起碎片,就在那一刹那,一只机关鸢从他的袖中振翅而出。铁铸的羽翼划过一道寒光,掠过老妇怀中的硬馍,叼走的半块干粮在雨中显形。
夹层的密信裹着户部特供桑皮纸,上面详细记录着工部侍郎与突厥可汗往来的铁矿账目,而此刻,这些字迹正被荧粉染成刺目的朱砂色,如同一份份罪证。
“姑娘这菩萨心肠,倒成了照妖镜。”沈砚舟轻笑一声,折扇轻轻扫过谢明微发间的步摇。
坠着的碎镜片突然映出诏狱方向腾起的黑烟——那是她两个时辰前“不慎”打翻的烛台引发的火灾,此刻正引燃三皇子门客藏在刑具中的火药引信,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戌时的御书房弥漫在龙涎香与血腥交织的诡异雾气之中。谢明微跪在冰冷的鎏金地砖上,呈上的《治水策》已被雨水洇透,唯剩“瘦西湖”三字还勉强可辨。
她抬眸望着皇帝抚过奏折的指尖,心中暗自祈祷,袖中药粉随着身体的抽泣微微颤抖:“臣女见湖鱼翻白……疑是地气冲了紫微……”
混着沈记香灰的墨迹逐渐浮现出一幅星象图,天玑位血色斑点正好对应三皇子的生辰。
就在这时,惊雷炸响,窗棂瞬间被劈碎,谢明微“惶恐”地扑向溅落的瓷片,染血的指尖在《璇玑图》残卷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那道裂痕如同命运的指引,直直指向先帝陵寝的方向,那里埋藏着解开谢家沉船案的关键证物。
“传沈砚舟!”
太监尖利的通传声穿透厚重的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明微正将瓷片尖角紧紧抵在掌心,沈砚舟已身着月白锦袍,挟着一身硝石味踏入殿内。
他腰间的鎏金香囊裂缝中渗出荧粉,与诏狱爆炸案的残灰如出一辙,这一切都让他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谢明微腕间银镯轻轻颤动,地砖下传来机关转动的沉闷响声——二十年前父亲埋在此处的谢氏金印,正在龙椅地基深处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诉说着家族的冤屈。
子时的瘦西湖被铁腥雾气笼罩,谢明微的素纱襦裙轻轻扫过沈记货船甲板。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暗舱门上那栩栩如生的狼头浮雕时,沈砚舟的折扇已悄然抵住她的后心:“姑娘可知这舱门机关,需用谢氏血脉方能启动?”
舱门缓缓弹开的瞬间,一股迦南香混着荧粉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十四个檀木箱齐齐爆开,显露出来的却不是珍贵的扬州云锦,而是裹着盐霜的突厥铁矿——晶亮的表面浮着户部官印,内里却嵌着三皇子私铸的箭簇纹样,这一意外的发现让谢明微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沈公子这出‘鱼目混珠’,倒比扬州傀儡戏演得更为精妙。”她不动声色地假意踉跄,腕间银丝迅速缠住货架机关,磁粉悄无声息地吸走了三块矿石,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她的机智与果敢。
“就像姑娘借流民之手递出的密信,不也引来了该来的人?”沈砚舟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讽刺。
雷声轰鸣至耳边,谢明微袖中银针弹射而出。当机关鸢扑灭火光的瞬间,她“慌乱”碰倒的烛台将蜡油泼向《河工志》。
混着海盐的液体在书页间流淌,显形的前朝密道图与谢府沉船案的卷宗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母亲那支卡在运河暗礁的玉箫,此刻仿佛在地底深处发出呜咽般的共鸣,为家族的遭遇哀悼。
五更天的诏狱弥漫着腐肉与荧粉交织的令人作呕的恶臭。谢明微立在刑架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私盐贩子皮肤下浮现的突厥密文。她端起混着追踪蛊的药碗,指尖轻轻抚过犯人溃烂的唇角:“扬州神医说此药能镇痛。”
当沈砚舟作为“证人”踏入牢房的那一刻,谢明微正跪在地上拾取溅落的瓷片。染血的碎刃倒映出他袍摆上晶亮的盐粒——与瘦西湖底火药引信上的残留如出一辙,这一细节让她对沈砚舟的怀疑更深了一层。
她腕间银丝轻颤,地砖突然塌陷,前朝水牢里锈迹斑斑的谢氏金印破土而出,表面缠着母亲沉船那日断裂的琴弦,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历史。
“这场雨终究要冲开淤泥。”谢明微的银镯泛起冷光,映出沈砚舟青玉面具上的裂痕。
当他指尖机关锁扣住她咽喉的那一刻,地牢深处突然传来运河波涛声——二十口铁箱浮出水面,裹着油布的谢府案卷在盐水中缓缓舒展,每一页血字都如同利剑一般指向御座之上那位所谓的“仁君”。
晨雾被爆炸声无情地撕碎时,瘦西湖二十四桥已化作一片残垣断壁。谢明微静静地站在废墟间,目光冷峻地注视着沈记货船在荧粉烈焰中缓缓沉没。
沈砚舟的机关鸢掠过湖面,叼来的半卷族谱泛着诡异的血光——\"沈\"字旁添着朱砂批注的\"谢氏灭门案\",墨迹与当年刑部存档的卷宗如出一辙,这无疑是对谢家命运的一种嘲讽。
“棋局终了时,执子人亦是盘中子。”谢明微缓缓碾碎掌心的盐晶,看着荧粉在雨中凝成的轮廓。
当沈砚舟的折扇抵住她命门的那一刻,湖底突然升起二十尊青铜兽首——母亲沉船前刻下的《璇玑图》全卷缓缓展开,揭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